说这句话的时候，小西手中的活计都没停。
她的编织动作又轻又快，一双手让人眼花缭乱地上下翻飞着，眼神却微微笑着落到小中身上。
熊孩子顿时像受到什么激励一样，马上不糟蹋稻草了。
他正要冲口答应，想了想又故作为难。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大家跑这一趟。”
他昨天学了个新词，不卖弄一下怎么行？
小川看他一脸救世主的嘚瑟表情往他家方向去了。
妙啊，这算是抓住小家伙的心理了吧。
小中嘴里叫着为难，行动上却风风火火，没跑几步：“哎哟！”一头撞进里长怀里。
里长一把抓住他最小的孙子。
“臭小子，瞎跑什么！”
小中见是最疼他的爷爷，表情依然高冷：“阿爷，别耽误我办正事，不然这边的工程要耽搁了。”
他着急要走，里长虽然一头雾水，还是放开他，蒲扇般的巴掌拍了两下小孙子的屁股。
“去吧去吧，臭小子。”
他嘴里骂着，脸上禁不住呵呵地笑。
“大家都说你们这里又闹新东西了，我来看看。”大儿媳一家如今蒸蒸日上，做公爹的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你们忙自己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公爹来视察工作，林桑巴不得呢，赶紧给他介绍。
“爹你看，东子和师父师弟他们做的是给水工程，从东山上引泉水入屋。”
里长参观了一番，啧啧称奇。
“这里小川带着的人做的是排水工作，引来的水用脏以后，就往池子里汇集，发酵沼气用。”
这个世界太奇幻了，钱柜八百年没听说过的在眼前上演，听着还挺有道理，钱里长是又惊诧又折服。
“啊，我看见了——泉水就这样引到屋里，以后就不用挑水了？”
他也算见过世面的，哪怕镇上的官家老爷，宫里的皇帝陛下，只怕也得挑水用吧？
只不过他们改成雇人去挑。
更别提什么沼气池了，钱柜也算看过一些书，真真闻所未闻。
林桑给他解释。
“这样人的双手就解放出来了，可以去做更多能创造价值的事。”
至于废水废渣搜集嘛，她笑笑：“这是资源的循环，沼气能制暖能烧锅炉，还能发电。”
这些都不算什么。墨家机关术这样厉害，她还想协助小东发明个洗衣机，进一步解放女性的双手呢。
她的衣服都是拿进农场洗晒的，这要感谢她穿越的那天是个艳阳天。
定格的时间就像两极的极日一样，都可以研究太阳能了。
这个时代太阳能遥不可及，即将出炉的沼气能还是可以展望一下的。
里长亲自试了自来水，他点头认可：“是省了不少力气，而且这水比缸里的干净。”
水缸除了有水垢，还会进虫子，夸张的时候连老鼠都有。
而且这个龙头还是他大孙发明制作的，自来水八分的好在他眼中也升华成了十二分。
“还有这个陶盆也好，洗完的污水就这么顺着管子排走了，你说排到那个，那个——”
“沼气池。”
林桑接过话：“到时候再加上牲口棚里的栏粪和桔梗，就能混合发酵。”
这个陶盆是拆的她农场洗手间的洗漱盆，也是陶制的。
她还给周宣父子留下一只，让他们参照着生产用。
周掌柜当时被惊到了。
“这是哪一家陶窑生产的？胚体细密，窑烧温度也高，最要紧是釉面上得好。”
看来最强劲的对手已经出现。
“什么呀？”林桑真是哭笑不得，“这不是吴越人产的，你放心，没人竞争得过你。”
“原来是这样。”周掌柜抹了把汗，一边放下提起的心，一边又燃起了精益求精，向高标准看齐的激情。
里长显然也对这样精致细腻的陶品感兴趣，他迫不及待要看看最后成果。
“老大媳妇，你说的那个沼气池，什么时候能够安装？有了这个，以后都不用砍柴破坏生态了，还有碳排放也会降低？”
里长虽然不完全懂这些，但儿媳的话他记得牢牢的。
听古人嘴里蹦出这些词汇，林桑升起一股奇异感。
“今天才年初一，还得过些日子吧。”林桑算着日子。
里长只好按捺住急性子，将建造中的公厕和牲口棚参观了一圈。
脑中正勾勒着蓝图，小孙子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找他，一溜烟都在大喊。
“阿爷，阿爷，出事了，你快去！”小中边跑边喊边磕磕绊绊，“三叔新挖出了一口井，却被十八村人围起来了。”
他跑得气喘吁吁，手里还抱着一捆稻草，一起跑的还有小川的几个弟弟妹妹。
里长再顾不上这里，也没问小中具体位置，也拔起腿就跑。
要说能够跟隔壁村起争执的井，一定就是三儿子钱进来最近找到的那一口。
钱三前几天在后山的一处山谷成功打井，尝到胜利的喜悦后，他又趁势破解了几句密码。
“山扭头，有水流。”
“大山凸一嘴，打井挖泉都有水。”
钱三根据前人经验加自己实践，已经总结出了一套规律。
林桑索性鼓励他整理成文字图册，流传开了可以造福更多的人。
钱三一边扩大实践，一边开始编纂书册。
最近他又多了一重体会。
原来地下的暗水跟地面的河流是一样的，遇到山体会顺势拐弯，遇到阻挡的石壁会向上冒起，这就形成了天然的涌泉。
但有石壁冒泉，就有落水的石洞，有的潜水往上冒，有的往下落。
就算大半年不下一滴雨，地下的潜水量也比想象中要丰富。只要掌握了水流的走势，哪怕潜水隐藏得再深沉也能挖掘出来。
钱三根据地貌边走边找水，这段时间简直入了迷。
他觉得大嫂家丰盛的伙食不仅茁壮了他的四肢，还聪慧了脑子。
但这一刻他却在怪自己脑子不够好使。
谁让他只顾着看地形地貌，就忘了留意地界。
旱年里找到水源本是天大的好事，但他偏忘了这一带正好是大塘村和十八村的交界处。
确定好这个位置，钱进来带人忙活了两天。
刚掘到潜水冒头了，远处黑压压一群大汉围了过来。
钱三这边才十几人，对方的远远看着有一二百。
他心道不好，对身边一个半大小孩吩咐了两句，那孩子猫着腰刚麻溜地抛开，他们十几人就被赶到的人群包围在中间。
那半大小子叫王二田，正是小川的叔伯兄弟。
过了年刚十三岁，瘦瘦小小的，可是很机灵。
钱三轻轻说了声：“别被十八村人发现，快回去叫人来。”
他猫腰往旁边的林子中一钻，那些大汉围上来时，他已经跑远了。
二田跑回村口就大声问：“里长在哪里，我们村连人带井被十八村人围住了——”
他一路跑一路喊，村里人看他那个焦急样，也纷纷色变。
大家奔走着找里长，小中在路上也听到了喊叫。
他刚组织起一帮小童工向自家输送物资，听了这话拔腿就跑。
“我阿爷应该就在我家，这一会功夫应该还没走开。你别急，我给你叫去！”
小中熊归熊，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
幸好他通知得及时，里正带人到得也及时。
钱柜赶到的时候自己这边的人果然被围在中间，只听得见十八村人的喊叫声。
他松了口气，只要还没有上升成肢体冲突就好。
当里长这些年，他太清楚十八村人什么样，还担心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年轻气盛。
“你们大塘村到处混挖的，破坏了我们村的风水宝地，今天这件事情没完！”
乱哄哄地，里长只听见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