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看完奏报之后,便不再看地图,也无需谈论战事了。
邓艾等三军实际是外线作战,后勤通道本来是有一定困难的。但以现在这个形势,获胜应该没有太多阻碍了。
鲜卑大汗的一大批兵马被堵在了黄河西岸,力量遭受分化,其王帐盛乐已无足够的力量与晋军角逐。盛乐虽是一座城,但大概像是个土墙围成的大营,况且牧民部族的守城能力更是扯淡!
秦亮浑身都轻松了一头,起身出了房间,神清气爽地走到阁楼外的檐台上。
“唳!”一声鹤鸣从天空上传来,声音高远而空灵。
秦亮下意识抬头望去,便见一只白鹤从高空中挥翅而去。其背后正是秋高气爽的蓝天,广阔的天空衬托得那鹤的姿态愈发舒展。
站在高处的秦亮,视线跟着展翅的飞鹤,仿佛自己也正在大地之巅。
过了一会,他才收起目光,俯视着脚下的城池,只觉秋风拂面,胸中开阔。
身后是亦步亦趋的诸臣和随从,下面是众军簇拥的刺史府,以及远处的烟火市井。秦亮一时间好似直观地感觉到了大权在握、言断乾坤的境界。
“陛下,臣叫人去准备庆功席何如?”熊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大家都看出来了,秦亮的心情很好。
秦亮回过神来,觉得半场庆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主要是不少宴席的乐趣就在于美人,但熊寿进献的什么庸脂俗粉,秦亮实在没多大兴趣。这世间最好的美人,应该还是在洛阳,那里才是财富权力最集中的地方。
“待此间事了。”秦亮的语气不急不缓,淡定地说道。
熊寿立刻拱手道:“喏。”
如此又过了两天,一切如常,无大事发生。邓艾要先聚兵于崞川水河谷,然后距离盛乐尚有大概一百七八十里地,三五日之内显然不能等到结果。
这时郭统来到了刺史府,很快就见到了正在看奏书的秦亮。
郭统在席子上稽首之后,说道:“陛下,匈奴左部、右部都尉(大酋帅)叫上单于呼厨泉一起,刚与臣见过了面,他们想觐见陛下。”
“呼厨泉可能已经猜到了,朝廷将对匈奴改变国策,问过臣朝廷会把何处划给匈奴人放牧。”
听起来匈奴人好像并不怎么抗拒迁徙,秦亮遂说道:“可以见他们一面。”
即便南匈奴政权已成云烟,但呼厨泉仍算匈奴人的单于,既然名分是王,这点面子秦亮还是愿意给。
免去呼厨泉的单于也没用,天山北边的燕然山附近,如今还有个匈奴单于庭。
呼厨泉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软禁在洛阳,后来又给放回了晋阳,目前他居住在晋阳城里,宅邸便在匈奴中郎将的府邸旁边,仍旧只有有限的自由。
“臣前些天奉诏接待匈奴使者,在此期间,未曾透露出半分朝廷决策!”郭统皱着眉继续说道。
“或许是有些迹象,被呼厨泉或什么人察觉了。诸如并州这边的大族,对匈奴人的态度早已有所改变;熊将军(秦亮嫡系)提前改任并州刺史。”
“朝廷兴师动众惩戒拓跋鲜卑、以及小小的羯部,亦免不了引起匈奴人的猜测。”
秦亮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事到如今,他根本不怕匈奴人能翻起什么浪子!
西侧河东郡安邑(运城北),已经有胡遵布防;东边则是中条山、太岳太行,入太岳的谒戾山还有守军。加上晋阳的并州诸军和中军精锐,匈奴五部中的四部,都处于随时能被围困的状态。
此时反倒是贾充,似乎有点生气。
大概因为贾充不久前才恭维皇帝,说什么诸部莫敢不顺从。现在倒好,其它部族先不提,却是已经内附匈奴想讨价还价起来?
其实秦亮对诸如此类的马匹,也就听个高兴,并不甚在意。但贾充可能认为,这是匈奴人在打他的脸。
贾充还没吭声,羊祜先开口道:“平城(大同东)周围有匈奴部落、鲜卑杂胡混居,呼厨泉等人可能从中听到了消息,或已知道盛乐方向的情况?”
这时贾充开口道:“兵不厌诈,不如先蒙着匈奴人,稳住他们,等北面战事结束,大军腾出手来,再下令匈奴诸部迁出晋中平原。”
羊祜考虑了片刻,方才皱眉道:“不可,这样做有损陛下威名。”
秦亮察觉到羊祜坚持不同主张时,稍微迟疑了一下。有时候出主意确实也有风险,当然无论是否需要稳住匈奴人,秦亮都不会让羊祜背锅的。这点事秦亮还是扛得住!
这个时候的所谓威名,说到底就是征治信誉。
大多情况下,秦亮应该算是个比较有诚信的人。当然他也不是不能出卖征治信誉,关键是要能卖个好价钱!
回想司马懿,不就卖上了好价钱?虽然后果是破坏了长远的征治互信,但先拿到大权再说,能得到巨大的眼前利益,谁都得承认是个好价。
但以现在的情况,秦亮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干。
“匈奴人与鲜卑人之间有血债仇恨,大晋与匈奴诸部依旧互有价值。既然呼厨泉已经猜出来,便不用继续掩饰了。”秦亮开口道。
贾充与羊祜听到这里,遂不再争论。虽然秦亮没采纳贾充的主意,但这样他也不用负任何责任,贾充立刻拱手道:“喏。”
郭统起身揖道:“臣请去迎匈奴单于前来觐见。”
不多时,郭统便回到了阁楼上的厅中。接着有三人脱鞋入内,趋步上前弯腰跪拜。
其中的呼厨泉与刘豹两人,秦亮都见过。倒是另外那个,应该叫祛卑的人,秦亮没什么印象。
秦亮立刻就从祛卑身上察觉到了凶戾不驯的气息,不仅是因为他颇有棱角的面相,还有那种眼神一看就明显不似良善之辈。
不过只靠个人的凶悍没什么用,俗世之中始终要看真正的实力。大晋初立武德充沛,祛卑面对皇帝,照样得跪着,自然也不敢抬头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