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就如电梯的缆绳牵引了电梯的前进、日月的更替决定了一天的日夜一般,是缆车的运行推进了时间,而非缆车的运行符合时刻。
单单只是缆车暂停,时钟也会暂停这一点,虽然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怀疑了,但还远远不够明确。
真正让白无一开始怀疑这一点的,是书店遭遇袭击那一次的经历,也就是——贵族遭袭以后警察们飞速赶来,缆车明显加速运行同时,书店中的时钟也明显加速了运行。
其次便是,木台法庭审判的时候,明明时间拖了那么久,而那些缆车似乎也并未完全停止运行的样子,怎么会像是时间暂停了一样呢?
后面这一点让白无一怀疑的是并非整个缆道都能决定时间的更替,而是有个什么触发器——比如一辆不会有除了特定人士外客人乘坐的黄色缆车?
然而单单是这样其实依然是不够的,所谓蒸汽朋克,是有神秘学这种要素存在的,白无一没有办法通过单一事件推定这一切会不会是贵族的“魔法”,就好像作者的墨水、女祭司的火焰或者记者的镜头一样。
额外的物证则是工厂联系的那些铁链。
白无一见到古德里安时,在小巷中看到了许多与其相似的铁链。
这些铁链在每个建筑上都有分布,某种意义上,若将缆道视为“城市的血管”,这些铁链就仿佛“毛细血管”一样分布在其的末端,与每个作为“器官”的建筑深刻结合。
如果说血管中的血液——也便是缆车,被心脏——也便是工厂推动的话,这些铁链当然也为工厂中活塞的一次次泵动而推动……以此影响建筑中的时钟,而一旦血管堵塞,血液也便凝结。
而在那一切被推动的车厢之中,因为车厢的位置几乎可以说是固定不动的,所以,一些特殊的车厢,总是可以被单独使用,以避免工厂中被封闭的工人如其他乘坐缆车的旅客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和外人挤成一团。但只是有这一个功效确实有点浪费车厢了,所以。
恐怕那黄色的,被拒绝外人乘坐的车厢,还有着定时……不,因为时间就是它定义的,所以只能叫有着单纯触发器的作用吧。
它抵达木台所触发的事件,也许便是所谓的选举。
它抵达工厂所触发的事件,则是:
城市之雨。
海湾红潮。
工厂钟鸣。
一切污染开始的那一刻。
……工厂这种地方和污染的联系是不言而喻的,那里,也的确看起来是遭受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宏伟壮观的城市之心,也许本身,便是这金属林立的城市中,最为畸形的地方。
而从根便烂到了底的城市本身,也许本就是一场疾病吧。
就好像那从噩梦中猛然惊醒的果体主义者们所说的那样。
“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关寒倒是很轻易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和他坐上了同一辆车,并靠在满是涂鸦的车厢上悠闲开着口。
“与其说是得到,不如说是确认,如果管这边的那位能多配合几下的话,我应该能比现在更早、也更踏实地确认这件事吧。”
“那也是没办法嘛,这个又大又乱成一团的副本啊,每个位置都奇奇怪怪的重要呀,那家伙运气又一直挺好,拿到额外重要的一个也不奇怪不是吗?”
关寒抬头,随后望向似乎一点点变得橘黄的天空:
“不过,老白,你从你得到的答案里,还注意到另外一个违和点了吗?”
“……天色?”
“对。”
关寒打了个响指,愉快地说:
“时间是虚假的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虚假的时间却能和天色符合,这就不大对劲了。”
“……”
这也是白无一一度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属于贵族的“超自然现象”的一点。
他跟着关寒一起抬头,看着那一片雾蒙蒙,几乎无法望穿的天空……不,仔细一想,这天空似乎就是压根无法看穿,厚重的雾气无时无刻不纠缠着这城市中的一切物品,让哪怕近在咫尺的事物都显得如此轮廓模糊……而那即便抬头、再抬头也绝望不穿的高天,其真实的面貌,也许早已模糊得面目全非了。
而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偌大的蒸汽之城里,竟然没有一般蒸汽朋克中极为常见的飞行器具。
“天空是假的?”
白无一压低了声音说,让雾气把自己的话语完全隐去,他的面前,一道天桥透着雾气与他们擦肩而过,其上戴着面具的客人作势欲扑,随后像是一只野兽一样跳到了他们后方的车厢上。
“也许?”
“但是我很难想象这种背景下天空是假的……这个地图很大了,甚至还有外面的城市、大海和火车站这种设定,如果有有形的盖子的话,那这个盖子未免有点过于宽敞了。而且如果有盖子罩着的话,那些雨难道是……”
“那就无形的嘛。”
关寒歪着头,以一根手指擦过一道画着一名面目扭曲者的涂鸦,随意地说:
“很多时候,人类依靠光照判断天时而非太阳。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一但遇到阴天的话,哪怕是蓝星也会出现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层直接‘遮天蔽日’,把太阳的轮廓直接盖住了的情况。但那个时候,总有几缕日光会突破云层落到地上,而人类不知道那具体是个几点,却总能生出‘现在还是白天’这种想法,然后将具体判断时刻的任务交给钟表。”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光照,其实是人造光?”
“有可能。”
关寒收回手,说:
“但显然,我没有证据。”
“……我们要借助什么东西去验证?爬到缆车上面去、让工厂生产飞行器、还是?”
“海湾那边,我有点想法。”
关寒摇摇头,否决了白无一两个颇为直接的提议,随后说出了另外一个似乎和现在状况无关的地名:
“当然,我想让你跟我去。”
“随时效劳?”
“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
棋手笑嘻嘻地摇晃了两下手指,指着白无一的肩膀:
“你这个伤痕累累的样子,我怕咱们还没正式出海,你先死岸上了。明天咱们专心守店,你我兄弟齐上,焉有一合之将?”
尼玛的,蒸。
差点打出好评(?)的白无一忍下了自己接梗的欲望,有些勉强地正常回起了话:
“也好?不过现在特殊顾客里面有什么可以直接解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