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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嫣回首,只见蒋太后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眸光之中满是慧黠。

她有些不好意思,垂首微笑,“什么都瞒不过太后娘娘。”

蒋太后笑道,“促狭丫头,你一张嘴,哀家就知道你心里存什么主意。只是,梁妃这一次也委实过于莽撞,惩戒一二,也是好的。”话出口,她微微皱了皱眉,“这梁氏自入太子潜邸起,一向是个温婉贤良的性情。若非如此,这些年来,哀家与皇帝也不会把后宫交给她打理。如今,她这脾气怎么越发急躁了。”

孟嫣笑而不语,没有接话。

梁成碧出身于名门望族,身居高位,对于后位不可能不存半分心思。眼看着曾经触手可及的位子,如今越发遥不可及,她心中急躁,因而利令智昏也就不足为奇。

然而直到今日,有桩事孟嫣也没有想明白。既然梁成碧对皇后之位心存觊觎,上一辈子又是如何心甘情愿将后冠拱手让给林燕容的?

哪怕那时候,林燕容已得了陆昊之的盛宠……

这念头才起,孟嫣便摁了下去,没再细想。

恰逢此时,宫女送了一盘鲜煮菱角上来。

蒋太后便让孟嫣,笑道,“这是嘉兴新进贡来的,叫个什么水红菱,最是鲜嫩可口,炖肉是最相宜的,又或拿雪花糖煮了,孩子最爱吃。哀家已吩咐了下去,送了几斤到长春宫去,晚夕让小厨房炖了给豆蔻吃。这会子,你就在哀家这儿尝尝鲜吧。”

孟嫣听着,抿唇一笑。

蒋太后出身于江南大族,本就见多识广,先帝举事之时,她跟随左右,虽历经风霜雨雪,却也遍尝各地风土特产,平生无别的大嗜好,唯独好吃。往常,她又得了什么新鲜吃食,必定要想着给自己留一份。从来养心殿过来的年节赏赐,是大把的金银珠翠,珍奇玩物;可寿康宫来的,却是各路食材,精致点心。此次,太后去泰山祈福归来,给她带的也是几斤松花糖。

她拈起一枚菱角,小手灵巧的上下翻飞,片刻便剥出一枚白嫩水滑的果子来,放在了太后面前的描金瓷碟内。

蒋太后最喜她这般乖巧孝顺的模样,孟嫣心里明白,在她老人家面前玩弄些小心思、小花招没什么,也得她老人家喜欢。但若过了头,那可就要触怒于她了。

孟嫣总是很小心的拿捏着分寸。

果不其然,蒋太后将一个菱角吃尽,笑眯了眼睛,说道,“还是丫头好,最知道体贴老人家的心思。当初你外祖父侍奉先帝的时候,便时常提起你来,总向哀家卖弄夸耀,他外孙女如何的聪明漂亮。哀家就想着,你便得意吧,早晚哀家要把这丫头弄来当儿媳妇。果然,你就来了。”

这些话,往日蒋太后可从未对她说起过。

孟嫣心念微动,晓得太后怕是要说些什么了,面上却依旧微笑着。

但听蒋太后问道,“丫头,哀家若无记错,你自入太子潜邸起到如今该有七年了吧?”

孟嫣点了点头,轻轻说道,“七年又四个月。”

蒋太后叹息一声,“记得这样清楚,足见你这日子过得也不算十分舒坦了。只是丫头,哀家却要告诫你一句,这世间凡事都讲究一个恰好,过于强求极致,反而不美。人生在世啊,不如意事常八九,自己得会排遣调解才是。”

孟嫣心中沉甸甸的,抿唇不言,只是默默的剥着菱角。

蒋太后瞧着她,虽没了当年的那股子青葱劲儿,却添了一抹岁月沉淀之后的成熟韵味儿,如春花般怒放着,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时候。

陆昊之与孟嫣的不和,近来她也从荣安并旁人那里听了个大概,虽则依旧不明他们这次失和的缘由,但蒋太后却能觉察到他们这回不再像往常那般分分合合了。

她和先帝纠葛了半生,其内的苦楚也只有她和坤宁宫殿上的宫灯明白,她实在不想如今这些小辈再品尝她当年的滋味。

如若二人就此生分,陆昊之是再也不会快活了。而孟嫣是她亲口要来的,自己也并不希望看这么一朵鲜花无声无息的凋零在深宫大内。

片刻,蒋太后又含笑问道,“丫头,昊儿近来待你可还好吗?若是不好,告诉哀家,哀家替你教训他。”

孟嫣这方温婉浅笑,回话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皇上待臣妾很好。只是西南战情紧急,皇上政务繁忙,所以无暇顾及后宫。”

这小嘴儿说起慌来,倒真是顺溜的很。

蒋太后心内道了一句,又笑道,“既是这么着,趁这段时日,你也好生调理调理身子。你自己就是个医家,该进补什么,不必旁人说的。都七年啦,你该为哀家添个皇孙孙了。”

这句话既是关切,又是懿旨,沉沉的压在了孟嫣心头。

太后所盼,她心知肚明。上辈子她才传出喜讯,蒋太后便使人送了一副赤金长命锁来,还说有更好的,待孩子出世再拿来。

她滑胎之后,这位老人家一夜之间鬓边添了许多银丝。听寿康宫的宫女私下说起,太后那时日夜跪在菩萨跟前,问着是否因她做错了什么,才降罪在孩子身上。

按下这些前尘往事,孟嫣低声道,“臣妾无能,让太后娘娘失望了。”

蒋太后笑的慈和,“怎么能怪你,这事讲究个缘分。”话至此处,她心觉也差不多,遂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便转了话头,与孟嫣说了几句家常闲话,又随口道,“今岁夏季越发酷热了,虽则内务府每日送冰过来,哀家在这宫里还是住着难受,总不如上河园依山傍水的舒坦。过几日,哀家打算到园子里住一段,年前再回来。”

孟嫣晓得蒋太后是个待不住的脾气,许是年轻时在外行走的惯了,便笑道,“太后娘娘有了春秋,这盛夏时节,是需得避避暑气。”

又坐了小片刻,孟嫣惦记着豆蔻,便向蒋太后道了告退。

待她走后,蒋太后便向藏秀问道,“你适才在旁瞧着,觉得如何?”

藏秀回道,“贵妃娘娘的脾气性格,较往常是沉稳了许多。但奴婢总觉着,娘娘心事很重,似是一点儿也不快活。”

蒋太后颔首叹道,“连你也瞧出来了,可笑昊儿还跟瞎子一样。”

藏秀微笑,“皇上日理万机,顾不周全那也是有的。”

蒋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这次走之前,必要把这事办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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