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和爸爸等你过来。”电话里面尹胤的声音平平静静的，但是佘雨曼能够想像的到他在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待在他身边的尹子麟，一定是斟酌之后的话。
佘雨曼柔声应了声好字，又说了几句话才挂断。
收了手机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骤然传来疼痛感，但也并不是很激烈，能忍受，所以佘雨曼也没特别那手机或者镜子照一照面部。
抿着嘴角，再看了几分钟墓碑上的程姨和吴流的照片，她深深鞠了三个躬才转身走出墓园。
四十分钟后，佘雨曼开车到了政府家属院，直接去了褚楚的家，在单元门前，见到褚楚坐在驾驶座上开那个仿真吉普，而尹胤的小手跟站在他身边的尹子麟一样插在裤兜内，一大一小一模一样的姿势和表情，有趣极了。
如果此刻佘雨曼不是心思繁重，可能会大笑，不过，也因为这有趣的场面，佘雨曼的神色放松了些，将车停在单元楼前，一下车，褚楚那边的声音就响起了：“漂亮姐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下一秒，走到近前的尹子麟就抬起她的脸，蹙眉问道，“疼不疼？”
尹胤也小跑到她面前，从下面往上望着，“妈妈你的脸伤了。”
佘雨曼一手覆在男人的大手上，另一手则拉起尹胤那只抓着她裤子的手，扯起嘴角道，“在太阳下面站的时间太长了。没事，不疼。”
的确不疼，只是外观上红彤彤的，观感不好。
尹子麟的薄唇印在她没伤的地方，神色严肃道，“我给你去买抹的药。”
说着，拿了她的钥匙上了车就走了。
佘雨曼目送他离开，才蹲在尹胤面前，摸着他的小脸，问道，“今天开心不开心？”
可是小孩子是敏感的，即便她尽量尽量缓和了语气、不露出疲态，尹胤也能感觉出来，点点头后问道，“妈妈，今天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情。”
从尹胤会说话开始，尹子麟和佘雨曼之间就有默契，对于尹胤的提问从不说谎。
今天也是这样。
于是，佘雨曼摸摸他的小脸道，“今天妈妈知道了杀害外公的凶手，一天都很伤心。”
尹胤的眉头以可见地速度蹙了起来，单手勾着她的脖子道，“谁？”
佘雨曼一愣，斟酌了片刻，随后还是说了真相，“你的二姨。”
二姨……也是尹胤的大伯母。
尹胤只叫佘雪曼过大伯母，至于二姨……因为从来没有在小姨和舅舅家看见过佘雪曼，所以二姨这个称呼并没有被称过。
尹胤没有问“为什么二姨会去杀外公”，而是问道，“妈妈是因为外公死了伤心，还是因为二姨要被警察关而伤心？”
佘雨曼没想到他这么问，认真想了几秒后回道，“因为愧疚，妈妈觉得对不住外公外婆。”
这时，褚楚将吉普车开到了他们身边，也没出声，静静地听着尹胤道，“爸爸说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需要愧疚，所以我觉得，妈妈没有做错事就不需要愧疚。如果实在伤心，以后妈妈就加倍对小姨和舅舅好就行。”
这实在是不像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会说的话。
但又的确出自尹胤这个三岁零五个月的孩子之口。
被支开去买冰激凌的都程恰好听见尹胤的上一段话，不由无限地羡慕起佘雨曼来。
而佘雨曼也是心下动容，对着尹胤扯了扯嘴角，将后者抱到怀里，亲了亲脸蛋道，“宝宝，妈妈真的很爱你，想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提着装冰激凌的塑料袋的都程攥紧了拳头，但持续的时间很短，随即恢复如常，迈着步子走到他们面前，特意对在吉普门上支着小下巴围观相亲相爱场面的褚楚道，“褚楚，阿姨买了最好吃的冰激凌，你要吃哪种口味？”
褚楚拨开塑料袋，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小手也没伸进塑料袋里拿，抬头对都程道，“漂亮姐姐，我今天早晨就吃了一个，不能再吃了。不过，我可以把我喜欢吃的蓝莓味预定吗？”
都程好笑地点头：“当然，让你外公放在冰箱，你明天就可以吃了。”
转而又问尹胤道，“宝贝，你喜欢吃的纯牛奶味，我也买了，你是跟褚楚一样放在冰箱吗？”
褚楚的兴趣不大，只看了她一眼，便点了头。
都程强自不在意，笑了笑后，提着塑料袋去了楼上。
褚楚从车上爬下来，走到佘雨曼身边，脆生生道，“漂亮姐姐，妈妈说，自己伤心的时候，要想想身边对自己好的人。”
他也就是记下了这句话，并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
佘雨曼心里软绵绵的，伸手拉着他的手，道，“楚楚，你妈妈因为什么这样说的？”
褚楚抓抓脑门，回道，“我不记得了。”
大概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没记下具体的事情，但就记下了这句话。
佘雨曼点头，“阿姨记下这句话了。”
褚楚嘿嘿爽朗地笑着，伸手在她脸上伤处碰了下，问道，“漂亮姐姐，你这样也漂亮。”
佘雨曼会心一笑，转移话题道，“楚楚喜欢车吗？”
“还行吧，我最喜欢的是枪。”褚楚说着就抬手在尹胤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但是我爸爸最像真枪的那个让的尹胤拿走了，我只能拿仿的。唉，等我爸爸再做一个，我就四岁了。”
说的好像四岁是个极大的年纪了。
尹胤笑了笑，也没说要退还，靠在佘雨曼身上见对方皱了皱鼻子，又道，“我爸爸说，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仿枪……哈哈，所以我爸爸还是挺厉害的，我以后也要为他大事，让他以后老了也高兴。”
这话前后看似没有丝毫的逻辑关系，但足以看出楚楚对褚朝喜的喜爱之情。
佘雨曼抿唇，并没有接话，只摸了摸两个孩子脑袋，拍了拍他们的后背道，“去玩儿吧，等爸爸回来了，我们出去吃饭。”
两个孩子高呼一声“欧”便跑去开车了。
没几分钟，尹子麟开车回来，然后伸头朝佘雨曼挥挥手道，“上来。”
佘雨曼看了一眼安全驾车的孩子才上了坐上了副驾驶位置，见男人拧开了软膏，挤出一些药物在右手指腹上，然后将药膏放在挡风玻璃前，另一手扶着她的脸，轻轻慢慢地抹药，黑眸盯着她的大眼睛，道，“一直在墓园的太阳地下晒着？”
“嗯。”佘雨曼的声音极其轻微。
“几个小时在想什么，连疼都不知道？”
“没感觉。”
“以后不许这样了，嗯？”
声音又磁又柔，佘雨曼的眼角热了热，鼻子酸了酸，之后答了声“好”字。
尹子麟倾身在她的下巴上亲了下，沉声道，“这样才乖。”
“乖”……这个字，不论听多少遍，佘雨曼都不太适应。
不过，此刻，她倒没有说什么。
尹子麟手上拿了药膏又挤出了一下在指腹上，边抹药边道，“今天我去见佘雪曼了，说了些话，想听吗？”
佘雨曼神色入场，“嗯”了一声。
尹子麟垂下眼眸，道，“是她安排人换走了尹胤，源于对你嫉妒，还说每天见到你宠爱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很有成就感，很开心。”
佘雨曼深深呼出一口气，才能缓解心口的郁闷。
尹子麟的话没有停下：“佘雪曼从小就这么善妒？”
佘雨曼直言：“我不清楚她的想法。”
事实上，从小到大，雪曼的异性缘都很好，身边总是围着一些愿意被她差遣的男孩，还有如陈有为那般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但……
大概……人心不足蛇吞象。
佘雨曼实在想不通亲姐妹之间有什么好嫉妒的……
转念一想，自己在雪曼考了海城文科状元那段时间的心理活动，有似乎明白了佘雪曼。
但这不能构成她杀害吴叔叔的理由。
对于养育了自己的人施以迫害，禽兽不如。
她佘雨曼也不需要有一个禽兽不如的亲妹妹。
尹子麟围着伤处仔仔细细地抹完药，又道，“这次她应该会被关起来。”
佘雨曼这次只微微僵了下身体，之后并没有其他的反应，但却发现尹子麟身后的车窗是开着的，而吉普正停在对面，坐在驾驶座上的尹胤正望着这边，往常并不会流眼泪的黑眸，此刻噙着泪，显然是听见了刚刚他们说的换孩子的话。
佘雨曼心下一咯噔，大脑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然后急速跑到吉普车前，将尹胤抱了下来。
而尹胤在她跑过去时，流下了眼泪。
一接触他的泪，佘雨曼心如刀割，手上抱着他的力道更大，急切道，“宝宝，爸爸妈妈刚刚说的话不是在说你，你是爸爸妈妈心里的宝贝，乖，别哭了。妈妈看见你这样，心里疼的要命……”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抽泣起来。
而尹子麟因为背对着车窗，所以在她跑下车时才觉出不对劲，转身见尹胤就在身后，心里不是滋味，推门下车将母子俩搂在怀里，暗声道，“尹胤……”
“爸爸……”
这一声喊完，即便是婴儿时期也极少哭泣的孩子，此刻却泪流满面，小手在小脸上胡乱的擦着，“我刚刚听见了……”
另一头，放完冰激凌下楼的都程，一见到尹胤哭了，脸色都变了，急忙跑过来，抬手擦着尹胤脸上的泪，问道，“怎么了宝贝，别哭，别哭……”
尹胤此刻再没有去维持之前的礼貌，一把推开她的手，仿佛预知到了什么一样，将头埋到佘雨曼和尹子麟怀里，低声道，“我要回家。”
“好好好……”佘雨曼连连应声，紧紧抱着尹胤上了车的后座，尹子麟上了车，看了一眼望着他们的褚楚，并没说什么，便驾车走了。
都程上了自己的车，紧跟在后面。
而慢一步下来的连傲，朝望着众人离开的褚楚招招手，问道，“乖孙，发生了什么？”
褚楚挠头，走到外公面前，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情绪低落道，“尹胤是抱来的。他很伤心。”
说罢，迈着小腿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连傲在他身边站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昭示着满满的心事，长有老年斑的手轻扶着外孙是后脑勺，眼中满是疼爱。
……………………
尹子麟朝近路回了尹家。
车刚停下，佘雨曼就抱着将头埋在自己怀里的尹胤下车，一路去了他的卧室，随着胸前的越来越湿润，她眼中的眼泪也越流越多。
一路遇见的佣人，见女主人这般模样，都敏感地感觉到有大事发生了，噤若寒蝉。
尹子麟的脸色也不好看，跟在妻子和儿子后面，进了卧室，就接过尹胤，将人放在床上，随手开了空调，再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铺前，大手擦拭着尹胤脸蛋上的泪，柔声道，“尹胤，现在能听爸爸的话吗？”
尹胤本是无声的哭泣，但在他这句话后就开始抽泣，闻言转身趴在床上，将头埋在床面上。
尹子麟眯了下眼睛，将孩子从床上拉起来，大手掰着他的小脸，让其与自己对视，暗声道，“我说你听，有不知道的就问。”
“子麟……”一旁的佘雨曼想要让他委婉些，但刚喊出他的名字，人就被他拉坐在床沿上，后听他道，“尹胤，不管事实如何，你都是尹家的孩子，我和妈妈都爱你，这点永远不会变。”
尹胤的身体因为抽泣而抖动，声音断断续续的，“可是，我是换来的，不是亲生的。”
不管在外面，尹子麟的心和面目有多硬，在家里，面对佘雨曼和尹胤都是柔和的，此刻也是，他再次擦掉了孩子脸上的泪，道，“褚楚也不是褚所长和连阿姨亲生的，但是他们将他视若己出。”
这话一出，不光尹胤，就连佘雨曼也怔愣住——
她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突兀地说出褚楚的身世，还是在尹胤这么伤心的情况下。
但此刻，拿最近几天与宝宝关系最好的褚楚来举例又最能说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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