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王原本一直都在浑浑噩噩之中，他的耳畔仿佛能听到女子的呢喃之声，哭泣之声，还有安慰之声。
他其实听不真切，他想努力听清楚可是却怎么也听不清，四周嘈杂混乱，他的脑海中也混沌迷乱，他痛苦地想要睁开双眼看看这个世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睛，偶尔可以看到女子窈窕的身影。
但他太弱了，弱到仅仅只是睁开眼睛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说不出话来，嘴唇也无法张合，全身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偶尔他可以感觉到一双手温柔的在他的脸上游走着，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灼的痛，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用了什么办法，他开始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有一股冰凉的感觉游走遍全身，将那火辣辣的疼痛压了下去。他试图动动手指，却发现四肢像是和身体分开了一般，如何也抬不起来。
跪坐在床边的长风流云发现了他的手指在动，虽说只有那么一下，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激动地丢掉手中的帕子，俯身贴近他的耳畔，颤抖着说道：“浩天……浩天……你是不是醒了？”
长风流云喜极而泣。
虽说那仅仅只是一下，但对于长风流云来说却是满满的希望啊！
他醒了啊！
因为长风流云离他很近，这时候她的声音才得以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一直想疲惫地睡过去了。
听到了长风流云的声音，他猛然吸了一口气，苦苦地支撑着。
是……
她吗？
是流云吗？
他混沌而空白的脑海一点点变得清晰，他再一次用力撑开自己的眼帘，随之而来的是昏暗的光线映入。
才睁开眼，对眼前的昏沉光线还有些不适应。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他看到了一张宛如仙子一般清秀灵动的面容，那是她……
朝思暮想的人。
是他的流云啊！
昏迷的时候还不觉得全身有多疼，现在一旦清醒过来了，他才知道连呼吸都带着疼，五脏六腑里好像插满了凛冽的刀子。
既痛苦，又清醒。
长风流云趴在他的床头，她的双眼哭得红肿，面上惨白，眼底尽是狂喜。
她的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样往外涌，一只手还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西凉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呼吸放得很轻很轻。
这一瞬间。
四目相对。
仿佛隔了很遥远的距离，恍如在梦中一般，恍若隔世那么虚无缥缈。
暖黄色的烛光笼罩在长风流云的身上，也清楚的照亮了她的眼眸。她不知道是哭了多久，眼睛赤红如血。
他什么都做不了，话不能说，手脚也不能动。
他就这么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
他比她更为憔悴虚弱，哪怕是换了衣衫，如今伤口再次崩裂开，衣衫也沁出了鲜红的血色。
他的眼，他的眉宇之间如今覆盖着是浓重的死气，以及垂暮的老气，再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四周徒然安静了下来，长风流云哭泣道：“……浩天……你……终于醒了……”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也就只有这一句话可以说。
你终于醒来了。
也只有这一句你醒来了，其他的一概也不能提。
对于长风流云而言，这个时候他醒来了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你等等我，千万不要睡过去！”说着她就要起身出去。
步伐还没迈开，她的手指，就被西凉王轻轻地抓了一下。
只是抓了一下，因为他的手筋都断了，手指根本就抬不起来了。
长风流云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她站定，“浩天，怎么了？”
西凉王对她微微摇头，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
他无声地道：留下来。
想他征战沙场将近二十年，从未曾畏惧过死亡，也不曾这样惨败过，更没有被人如此折磨羞辱过。
可他现在忽然举得好孤单啊！
好像整个生命都空了一样，他急需要找一个人陪着他，他想要被人陪着……
否则，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空寂就会让他恨不得就这么死过去算了。
他想起来了，他的手筋脚筋都被废了。
“浩天，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我不走！”长风流云蹲下身，双眸温柔如水，声线温和而沉静。
她一边说一边强忍着眼泪，但泪水还是坠了下去，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眼睫眨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比刚才更加的颓废，如同枯萎的树叶，一派死气沉沉。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狠狠地喘息着，“流云，我对不住你……”
他再也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此生或许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将那最落魄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
“浩天，你别这么说。”长风流云留着泪，“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始终都会陪在你的身侧。”
西凉王缓缓张开眼睛，他的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了麻木和绝望。
“浩天，我去找大夫，你等我！”长风流云冷静了下来出去找六师傅和七师傅。
西凉王想起了往日种种，心底气得很，他的胸腔起起伏伏。因为情绪起了波澜，脸色又开始发白，呈现出一种惨白的颜色。
他望着再次走来的长风流云，眼神是那么的复杂和沉重，还有许多的无奈和悲凉。
好不容易，找到了她。
可是他却再也护不了她了！
他好恨自己的无能！
长风流云深吸了一口气，对西凉王露出了一个楚楚可怜的笑容，“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浩天，不管发生什么，我对你只有四个字——生死不离！”
她的声音决绝，她强颜欢笑着再次落下泪来。
“你说过要生死白头，我们都要言而有信。”
复杂的情绪在西凉王的脑海里翻涌着，一颗心被什么狠狠地攥紧了，耳畔充斥着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
突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流云，对不起，此生，我亏欠你太多。
而现在的我，该如何补偿你？
我甚至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这二十多年你所受的苦皆是因为我！
我不配做你的丈夫！
或许我就该那么静静地死去，我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如是想着，西凉王再次沉重地闭上了双眸，他想就这么沉沉地睡去，再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