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方华回到了久违的实验室。
李阳泉看着消瘦的纪方华，眼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米瑶侧着半个身子藏在纪方华身后，俏皮的对着自己眯眼笑。
可回过神来，哪有什么米瑶，只有憔悴不堪的纪方华。
“怎么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实验室也没什么大事。”
纪方华勉强一笑：“我这个状态，在家里也是被嫌弃，还会影响到明儿，还不如来实验室找些事做。”
李阳泉拍拍纪方华的肩膀，想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纪方华示意自己没事，主动换了一个话题。
“老师，双缝干涉实验有新的进展吗？”
李阳泉摇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
说完，李阳泉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了，本来就没什么话语权，如今更没有人听。如今也只能等美国那边，米瑶的爷爷，或许有这个能量。”
刚说完，李阳泉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李阳泉担忧的看着纪方华，脸上带着一丝歉意。
纪方华却仿佛没有受到一丝影响，感叹道：“国内的环境就是如此，没办法。我忽然想到了三体中的一句话：在中国，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坠地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李阳泉意外的看着纪方华，不过既然纪方华不提刚刚的事，也正好揭过。
“你也看三体？看来实验室实在是太清闲了，该给你多点工作量的！”
纪方华无奈一笑道：“瑶瑶给我推荐的，我拗不过她，只能抽个空看了。不过这本书确实不错，无论是文笔还是内容，都称的上是科幻小说天花板了！”
李阳泉认同道：“是啊，真是一个让人神往的世界。有时候我就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三体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要做出引力波探测器，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吧？”
纪方华笑道：“您未免也把三体看的太高了吧？”
李阳泉摇摇头道：“高吗？不，这是很客观的评价，三体中对于宇宙的描述和人性的描述，入木三分！你也读过，那你说说，三体中让你印象最为深刻的话是什么？”
纪方华摊手耸肩：“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
李阳泉有些诧异，不由问道：“难道你对黑暗森林法则保持怀疑态度？还是说你不认可那句话：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纪方华想了想道：“老师，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一样，无论是傲慢还是恐惧，亦或者对于未知的猜测，都源自于无知。古语有云：无知者无畏，就是如此。”
李阳泉意外的看着纪方华好一会后才开口道：“要不是你状态不好，我非揍你一顿不可！你个小兔崽子才经历过多少风雨坎坷？就在这装？你老师我，可是经历过三体中描述的那个年代的！对于三体中的人性的描述，我比你有发言权！”
纪方华哭笑不得，道：“老师，您又在这较真了，一本书而已，写的再好，您也不用代入自身啊？”
李阳泉瞥了纪方华一眼，语气深沉道：“对你而言，那些书中描述的片段，只是几个你熟悉的字组成的，你根本无法想象真实的情况有多疯狂多惨烈！用你刚刚的话来说，那就是无知者无畏！你不知道对于我而言，那是一场似乎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每当闭上眼睛，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荒诞无稽的年代，在暗无天日的潮湿地牢中，我昔日的挚友，一个又一个，接连在我眼前死去！那种感觉，我无法形容。”
纪方华见李阳泉神色沉重，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老师，您太执着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不然，您会一直被困在那个您自己构建的地牢中，永远也无法解脱。”
李阳泉冷冷一笑：“解脱？小子，我就问你一句：你吃过人肉吗？”
没想到纪方华神色平静道：“我没有吃过，不过如果您想看，我可以吃给您看。”
李阳泉意外于纪方华的话，心中却也懒得和纪方华再争辩，说的再多，没有亲身经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那种体会。
纪方华却不依不饶道：“老师，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您换一个思路看待这件事，或许会有不同的理解。”
李阳泉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纪方华头上，怒气冲冲道：“你个兔崽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还两面性！还换一个思路！我打死你算了！装一次就算了，你还上瘾了！我很好忽悠是吧？”
纪方华一边求饶一边闪躲，李阳泉到底是年老体弱，很快就气喘吁吁，纪方华赶忙上前搀扶着他。
“老师，不是我说您，这么大个人了，动不动就生气揍人，实在是有违您德高望重的形象。”
李阳泉喘着粗气，没好气白了纪方华一眼：“你要是不气我，我至于这样？”
纪方华笑嘻嘻道：“我哪里气您了？这只是人与人之间对同一件事物，有不同的认知。而人呢，又都希望别人认同自己，所以在交流中不同认知的相互冲突，就会造成争辩和争吵，自控力弱些的，还会动手。其实这是好事，因为只有交流才会有所进步。但争论和争吵完全没有必要，我们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对方的认知观点。只是无论接受或者不接受，我们都需要验证，因为只有验证出真正的结果后才能进行打脸。而在验证过程中，我们会因为各种需要，主动吸取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来填充我们自身。所以到最后，无论我们是否能够验证对方的观点，过程和结果对于我们自身，都是有益的。您想想看，双缝干涉实验不就是这样吗？起初只是为了争论光是粒子还是波，没想到却牵扯出了量子世界。”
李阳泉点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纪方华嘿嘿一笑道：“所以啊，老师，您要尝试着收敛自身的情绪，不要被情绪影响太深，若不然就算是真理放在您眼前，您也不会注意到。”
李阳泉脸色不由一黑，说了半天，在这等着我呢！
“算你说的有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唠？”
纪方华呵呵一笑：“我一直不都这样？”
李阳泉道：“既然你这么爱说，那就好好说说，你口中的两面性的另一面！要是我不满意的话，哼！”
李阳泉给了纪方华一个你懂的眼神。
纪方华不由颓然，合着我刚刚说的，您一句也没听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