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静得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果然厉害，说了半个小时，全是五年来的成绩，现在倾听下文：“成绩的背后，也同时暴露了不少问题：第一、摊子铺得过大。我市烂尾楼比比皆是。我市财政吃紧的主要原因，与烂尾楼有直接的关系。房地产项目过多过滥，虽然土地发包了，政府表面上拿到了一笔开发资金，可是开发商拿的是银行贷款盖楼，银行是拿地块抵押，开发商只盖了一半的楼，却卷走了全部贷款。银行呆账、死账、坏账年年累积，既让银行面临三角债的威胁，又制约了银行资金回笼，无法兑现企业扶植资金。第二，本地企业生存艰难。一个劲向政府跑扶持资金。不是政府不下拨，老子也爱儿子，可是老子手中没钱。还欠着一屁股债，地方累计财政赤字一千个亿，财政面临崩溃的边缘。第三，社会治安差。本地教育表面上看，高考升学率高，是因为贫困家庭的孩子读书刻苦，只有读大学一条独木桥可走，可是还有上不了大学的孩子，形成我市最不稳定的因素，刑事犯罪发案率居高不下。第四，城市卫生搞好了。可是城市也冷清了，过年还挤破脑袋，可是平时呢，大街上门庭冷落人车稀。商业这一块，很不景气。第五，国有企业一窝蜂关停转并了，可是下岗职工呢。他们还挣扎在贫困救济线上。表面上，我市的国有企业屈指可数，但倒闭的国有企业留给我们的包袱还没有甩掉。第六，各县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市财政有盈余的，只有祁阳、双牌两县，包括两个城区的七县两区全部是财政倒挂，赤字成灾。第七，农村不容乐观。田地抛荒现象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农民收入年年处于低位徘徊。第八，管理混乱。财税收不上来。有的是亏损交不上来，有的是有钱也不交。宁愿跟某个领导搞裙带关系，也不愿如数上税。拿了好处的领导，根本不作为。财税从哪里来？天上掉下来？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第九，社会风气不好。办事不找正当渠道，提着礼物开后门。不送礼物，就不办事，这就是潜规则在作怪。第十，为什么打群架，医闹，围堵政府机关等群发事件，一起接一起。这是有人在幕后做推手的。我听说，国税地税收不上来，但保护费定了什么时间交、交多少，你非准时足额交，不交你就等着大祸临头。黑恶势力后面有不有保护伞？为什么地痞恶霸如此嚣张？……”
下面连根针掉到地上也听得清，会场有点窒息。哪次开会都是讲成绩，今天新官上任就讲问题，也不管前任领导的面子。韩宝来突然暴发：“今天在座的有没有责任？有没有？中纪委找我谈话，我是不是应该找你们谈话？斧子打凿子，凿子要吃木。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们懂不懂？”
“我脾气向来不好。对不起，情绪有点失控。面临如此严肃峻的形势，中央让我和叶书记来干，我是立了军令状的，人头担保的。我人头担保，你们在座的能不能人头担保？能不能？”
“好了。人头担保，不是一句空话。下面，我提几点整改方案：第一，全面网络化覆盖，只要是我们的工作范筹内，全部在网络上给我公开、透明解决。全程数字化信息监控管理。各地一年内建好政务大楼，所有政务都统一办理。严禁吃拿卡要。第二，所有登记企业，全部数字化管理，生产多少，销售多少，确保百分之百上税。同时，全市范围内查封非法营业、无证生产，彻底查封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的商家。凡是坏我信誉者，一律捣毁。第三，建立完善的农村管理系统，村委办公楼、农科扶助站、村合作医院、福利院、超市、联防队等项目全部落实下去，村村实行三通，通公路、通电、通电讯。第四，形成高压态势，打击黄赌毒，打击社会上各种黑恶势力，从严治警……”
“我想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目前分两步走。第一步发三天时间组织党建学习，由秘书长周朝晖同志领衔，这三天带大家学习，从思想源头上抓起。叶书记会给你们布置作业，不要笑，将纳入到考核当中。第二步，回到各自工作岗位上，开始雷厉风行工作。我不跟任何人开玩笑。一个月后，我和叶书记下到各级单位，逐项检查，有问题的谈问题。”
叶薇薇在座位上插了一句：“查出问题来的，就地免职。”
韩宝来突然很不严肃地笑了：“希望大家监督我，我还有三个保证，我第一保证，我不能因私舞弊，考核全凭数字说法，晋级唯数字论。第二保证，各级部门的工资、绩效奖金足额、及时发放，少一分钱，我砸锅卖铁发给你们。第三保证，在座的考核前五十名的，除了晋级之外，一等奖十万，二等奖八万，三等奖五万。绝对兑现。”
叶薇薇笑道：“放心吧，一千亿财政赤字，也不是世界末日，韩宝来同志组织的全世界慈善总会抗击雪灾捐款义演就有一千个亿，这回这一千个亿，不是靠人家施舍，要我们埋头苦干，扎扎实实干出来。从韩宝来同志天才般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他不是忽悠你们。接下来，我们不能空口说白话，今晚也不再吃大食堂，韩宝来同志安排了车辆，我们就到小香河去参观，看看小香河是不是吹牛皮。”
韩宝来接过话茬说：“还只是一个雏形，万里长征才迈出第一步。中央领导就把我从后台推到了前台。说明了什么？说明改革才有出路。唯有改革，才能紧跟世界经济大潮，紧跟时代信息大潮。好了，车应该到了。我就不喊口号了，我们上车吧，可以在车上一边看，一边拍，一边聊。现在，我宣布：散会。”
全体起立，下面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走出会堂，外面果然停了五台豪华大巴。韩宝来也没搞特殊化，跟着上了大巴车，跟着叶书记坐在一起。
车直接从天门山十八盘七十二拐开上去，此时余晖满山，看山上杜鹃花开，繁花似锦，山花再披上一层红霞，更是娇艳欲滴。开到山顶，韩宝来特意让车停一会儿，看一看风景，山下潇水河宛如一条银龙，在田野间蜿蜒曲折前行。现在可以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工程机械忙碌的身影，正在争分夺秒地作业，开凿隧道的盾构机已经到位，山上入口修通了公路，搭起了工棚。韩宝来说：“总工程师张健说啊，这条路预计今年可以完成全部土方，明年全线贯通。这一条路，可以让天堑变成通途，受惠五个乡。国家投资三个亿，其实，我还把他算作了股份。”
叶薇薇说：“明白韩市长的意思吗？小香河基建投资公司是韩市长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来的，注册资金十个亿，现在流动资金账面上就有二十亿，不靠银行一分贷款。他靠的巧妙融资啊，你们一定要跟着韩市长学，学他的妙手空空。”
大家跟着笑了起来。叶薇薇神秘地说：“这次在国外一个月来，我亲眼见证了咱们的韩市长怎么妙手空空的。真不是忽悠你们。不要灰心丧气，咱们好好跟他学，能学一身大本领。千万不要背后搞鬼，搞鬼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大家纷纷说，愿意拜韩市长为师，请韩市长不吝指教。韩宝来嘿嘿笑着说：“放心。我到时候，会有后续政策出台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有这个自信。王春林书记，你们知道吧？”
叶薇薇说：“别吹嘘了。上车走吧。走吧。给你的一点阳光，你就灿烂了。”
韩宝来猛省，这里面肯定有人告韩宝来御状，韩宝来说话一点后路都不留。怎么能跟这些人说王春林的事情呢？人家再告你一状，你自己说的，你怎么帮干爹办事情的。或者干脆用手机录下来，看你怎么跟纪委解释。
于是大家上车，趁着天未黑，向小香河进发。到了小香河村进村入口，大家就哇哇叫了起来，在天门山山顶看到的田野还是草籽花一片，这一片田洞那是一望无垠厚积着绿颜色的油菜。车到村委门前的晒谷坪，众人驰目远眺，眼前依山傍水耸立起一座座木阁楼。在外面打工回来的青年，现在家家户户盖起楼来，准备发展农家乐。
韩宝来还是按惯例带官员参观金丝猴头菇种植基地、复烤厂、马队、联防队、福利院、开始动工的桃园、小仙女温泉、村委办公楼、村医院、村办学校、文化宫、农技站，正在改建的玉女十八滩、坪坝养牛场，走进百姓人家，看沼气的结构和使用。走进村民陈桂民的养殖场、孙石宝在建的农家乐，然后听村委干部介绍，他们的网络平台，管理模式，金融核算等等。
最后，大家坐在大祠堂里，边喝茶边讨论。音响设备全部打开。叶薇薇书记首先来了一个开场白：“韩宝来同志来这里满打满算半年，半年时间，还有一个月在国外。你们看，一个闭塞的穷山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央直接将他任命为市长，火箭式的升上去。这不是无中生有。按中央领导同志的原话，不让潇湘市再穷下去，发现人才就要敢于积极大胆地启用。同志们，不要眼红，也不要有畏难情绪，事在人为，而且宝来同志现在是我们的直接领导，他会跟我们同甘共苦。希望你们在工作当中，要有韩宝来同志这种创造性思维，不要固步自封，还是走老一套。否定，咱们逐年累积的一千亿财政赤字，还得滚雪球一样滚。现在，同志们看了这么多，也跟当地老百姓攀谈了，你们现在同桌之间，互相讨论一下。我给你们半个钟的讨论时间，然后花一张纸，每一桌划一个思维导图出来。我提议最好一个县的一桌，一个单位的一桌，这样便于讨论。最后请周秘书长点评。开始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由发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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