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火光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不安的光影,将凌弃苍白瘦削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叶知秋的汇报——墙头怪物徘徊的红眼,废墟深处陌生的篝火——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两人心头。石室内的寂静不再安全,反而充满了某种无形的、一触即发的张力。
“赌……”凌弃重复着这个词,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他闭目片刻,似乎在与体内翻腾的伤痛和虚弱对抗,积攒着说下去的力气。“那些长钎……整齐摆放,在壁龛里。‘勿动’……不是不能碰,是不能乱用。或许……”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石室深处那片阴影中的壁龛:“去看看……仔细看。上面……有没有记号?和地图、金币……有没有关联?”
叶知秋立刻会意。她抓起一根燃烧较旺的木柴作为火把,小心地走到壁龛前,将火光凑近那些冰冷的金属长钎。
刚才只是粗略查看,此刻借着更明亮的光线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不同。八根长钎,长短、粗细略有差异,但材质似乎相同,都是那种暗沉坚韧、不知名的金属。钎身布满使用留下的划痕和磨损,但并无锈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每一根长钎靠近握持端的钎身上,都用一种极其精细的、近乎微雕的工艺,刻着一个小小的、不同的符号。
叶知秋屏住呼吸,一根根辨认。那些符号古老而抽象,她一个也不认识。但当她看到第五根长钎上的符号时,心中猛地一动——那符号的轮廓,与那枚古老金币背面中心那个复杂文字,竟有六七分相似!而第七根长钎上的符号,则与兽皮地图上“心之门扉”旁边的螺旋标记的某个变体,隐隐呼应!
她立刻转身,从杂物堆里翻出那枚暗金色金币和兽皮地图,拿到火光下对比。没错,虽然细节有差异,但风格和核心结构如出一辙,显然属于同一套符号体系!
“凌弃!你看!”她激动地压低声音,将发现指给他看。
凌弃挣扎着想撑起身体看得更清楚,叶知秋连忙将东西拿到他面前。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长钎上的符号、金币的文字、地图的标记,苍白的脸上因专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是一套……”他喘息着得出结论,眼中光芒闪烁,“长钎……不是普通工具。是……钥匙?或者……启动某种机关的……‘齿’?对应地图上的位置?或者……门上?”
“可地图上只有一个标记,这里有八根钎。”叶知秋提出疑问。
“也许……需要组合?按顺序?”凌弃的眉头紧锁,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只能猜测,“或者……每根对应一个不同的……锁?门不止一扇?”
他想起了石室墙上的那些浅淡图案,尤其是那个三峰山形。“墙上的图案……再看看。有没有……和这些符号……对应的?”
叶知秋立刻举着火把,再次仔细查看墙壁。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在那些模糊的线条和山形图案周围,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她果然又发现了几个极其微小、几乎与岩石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些刻痕的形状,与其中几根长钎上的符号,明显相似!
“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墙上的几处发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凌弃顺着她的指引看去,虽然视线模糊,但大致能看出关联。“这些钎……或许……要插在对应的位置?墙上?或者……别的地方?”
“可墙是实心的,没有孔洞。”叶知秋疑惑。
凌弃的目光再次扫过石室,最后定格在那扇被他们暴力破坏的石门上,然后又看向石室深处、堆放杂物和陶瓮的平台方向。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石室地面中央——那里铺着的石板,与周围似乎并无不同。
“地面……”他低声道,“看看……石板。有没有……特别的?”
叶知秋依言,举着火把,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中央的石板。起初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当她用手指拂去石板接缝处的浮尘,并顺着接缝的走向观察时,她发现了异常。
地面中央大约三尺见方的区域,那些石板的接缝似乎比周围的更加规整、更深,而且接缝的走向,隐约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的图案,与其中几根长钎的截面形状,似乎有某种模糊的对应关系。在图案的中心点,一块石板的正中,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尘土填平的小凹坑,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叶知秋用指甲小心地抠挖那个小凹坑。尘土被挖出,凹坑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深约半寸、形状极不规则的多边形小孔,边缘光滑,显然是人工凿刻而成。小孔的大小和形状……她心中一动,拿起那根刻有与金币文字相似符号的长钎,将钎尖对准小孔。
并不完全吻合。钎尖比小孔略粗,形状也有细微差别,无法插入。
“不对,插不进去。”叶知秋有些失望。
“不是这根……或者……不是这样插。”凌弃的声音更加虚弱,他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叶知秋连忙给他喂了点水。
“也许……要按顺序?或者……需要某种媒介?”叶知秋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扫过那些长钎、墙上的符号、地面的图案。她的视线落在了那罐黑色膏状物和壁龛下的暗红色矿物细沙上。“这些东西……会不会有关?”
她走到壁龛前,看着那些细沙。留言说“沙止血”,她已验证。但在这充满暗示和机关的地方,一种有特殊功效的矿物细沙,是否还有别的用途?比如……润滑?或者导电?(她随即否定了这个过于离奇的想法)
她拿起一点细沙,撒进地面那个小凹孔。细沙顺着孔壁滑落,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没什么变化。
她又看了看那罐黑色膏状物。这东西油腻,会不会是某种古老的润滑剂或密封材料?
她用手指蘸了一点膏状物,涂抹在那根长钎的钎尖,然后再次尝试对准地面小孔插入。膏状物起到了润滑作用,但形状不匹配,依然无法插入。
“顺序……形状……”凌弃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看看……每根钎的尖……形状是不是……不一样?和孔……对不对得上?”
叶知秋立刻检查八根长钎的尖端。果然!虽然都是尖头,但细看之下,每根钎尖的截面形状和棱角都有细微差异!有的更扁,有的更圆,有的带棱……而地面那个小孔的形状也极其不规则。
她尝试用不同的长钎,蘸上膏状物,去试探那个小孔。试到第四根——那根刻有与地图螺旋标记相关符号的、钎尖呈不规则的五边形长钎时——
“咔。”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某种东西契合的声响传来。虽然仍有微小阻力,但钎尖竟然真的嵌入了小孔一小部分!深度大约只有半寸,就无法再深入,显然小孔内部还有更复杂的结构,或者需要其他条件触发。
“插进去了!一点点!”叶知秋惊喜地低呼。
凌弃精神一振:“转动……试试。或者……按压?”
叶知秋握住长钎的握柄,小心翼翼地尝试顺时针转动。长钎纹丝不动,似乎被卡死了。她又尝试逆时针转动,同样不动。她尝试轻轻向下按压——
“嘎……”
一阵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猛然从脚下传来!整个石室的地面似乎都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积尘从墙壁和屋顶簌簌落下!
叶知秋吓得立刻松手,后退一步,心脏狂跳。凌弃也瞬间绷紧了身体,警惕地扫视四周。
震动和摩擦声持续了大约两三秒,然后停止了。石室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幻觉。但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和脚下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挪动了一点的滞涩感,证明那不是幻觉。
地面中央,那根长钎依旧嵌在小孔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叶知秋注意到,长钎没入的深度,似乎比刚才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而且,长钎上刻着的那个符号,在火光映照下,似乎比之前稍微亮了一点点?是错觉吗?
“有反应……”凌弃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也带着更深的忧虑,“这机关……真的能动。但只插一根……不够。留言警告……‘勿动钎’,可能是指……不能乱动,或者……必须按正确顺序、方式激活所有?否则……可能有危险。”
叶知秋看着那根孤零零插在地上的长钎,又看看壁龛里剩下的七根,以及墙上、地面上其他可能存在的对应点和图案。一个庞大、复杂、充满未知风险的古代机关,向他们露出了冰山一角。
“我们……要继续吗?”叶知秋的声音有些发干。激活机关,可能会打开新的通路,也可能触发致命的陷阱,或者引来不可预知的变故。
凌弃沉默了。他看向角落里依旧昏迷的塔尔,又看向叶知秋疲惫而紧张的脸,最后看向那根似乎象征着某种“希望”与“危险”并存的长钎。
“外面……怪物在等。其他人……也在暗处。”他缓缓说道,声音因虚弱而断续,却异常清晰,“我们……躲不了太久。这机关……可能是唯一的变数。”
他顿了顿,用尽力气,说出了决定:“但……不能急。我们……需要恢复。至少……等我……能站起来。塔尔……也需要稳定。而且……必须弄清楚……更多线索。墙上的符号……地图……还有那些人的篝火……都要考虑。”
他看向叶知秋,目光中带着托付:“接下来……你尽量休息,恢复体力。白天……小心观察外面动静。晚上……如果安全,再试着……研究这些钎和符号。但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慢……不可错。”
叶知秋用力点头。凌弃的决定是明智的。在虚弱和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无异于自杀。他们需要时间,需要恢复,需要更多的观察和思考。
她小心地将那根插入地面的长钎轻轻向上提了提,长钎似乎卡得更紧了,但被她用巧力慢慢拔出了一点,恢复了最初只嵌入半寸的状态。地底没有再传来异响。
她将长钎和金币、地图重新收好。然后,她将火堆拨得更旺一些,将最后一点块茎糊加热,和凌弃分食。塔尔依旧只能喂点水。
吃完东西,在火光的温暖和极度疲惫的侵袭下,叶知秋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凌弃身边,裹紧兽皮,沉入了不安的浅眠。凌弃也闭上眼睛,但他睡得更加警醒,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
石室内恢复了相对的寂静,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伤者微弱的呼吸。但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息——那是秘密被触及、机关被激活一线、绝境中出现了一丝不确定“可能”的、混合着希望与巨大危险的气息。
长钎之秘,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被揭开了一角。是福是祸,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从此刻起,他们的命运,已与这古老石室中沉睡的机关,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而外面废墟的阴影中,猎手与陌生人,也在黑暗中,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