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坦军士长的铁腕统治,像一块冰冷的铸铁,牢牢压在南风镇之上。地精夜袭的伤痕尚未抚平,镇内肃杀的气氛已令人窒息。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愈发整齐沉重,哨塔上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连秃鹫佣兵团那些桀骜之徒,在里斯坦冷冽的军规下,也不得不暂时收敛爪牙,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凌弃和叶知秋在丘陵山洞中,依靠上次冒险所得的物资,过着极度节俭的潜伏生活。凌弃偶尔在深夜如同鬼魅般潜至镇外最边缘地带,设置陷阱捕捉小兽,或采集一些常见草药,绝不再靠近镇墙半步。他透过望远镜观察,清楚地看到里斯坦带来的帝国军与瓦里克旧部之间微妙的对立,以及秃鹫佣兵团在高压下那股蠢蠢欲动的暗流。
这天正午,镇守所方向突然传来集结的号令声,不同以往。凌弃立刻警觉地架上望远镜。只见镇内小广场上,里斯坦军士长一身笔挺的帝国中级军官制服,按剑而立,面容冷峻。他面前,瓦里克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身后是勉强列队、却掩不住颓丧之气的原属士兵。而另一边,刀疤脸带着他手下几十名佣兵,乱糟糟地站着,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里斯坦的声音通过传令兵清晰地传来,冰冷而不容置疑:
“奉军团令,整肃南风镇防务!即日起,原秃鹫佣兵团,经核查,准予收编为帝国边防军南风镇辅兵营第一队,暂由瓦里克队副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刀疤脸和佣兵们哗然,连瓦里克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和屈辱的光芒!将他与这群散兵游勇绑在一起?这是明升暗降,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制衡!
“肃静!”里斯坦厉声喝止骚动,目光如刀般扫过佣兵们,“军令如山!违令者,以叛乱论处,格杀勿论!”
刀疤脸腮帮子剧烈鼓动,拳头紧握,但在周围帝国军士兵冰冷的目光和出鞘半寸的刀锋下,最终狠狠啐了一口,低下了头。瓦里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他明白,这是里斯坦的阳谋,用这群难以管束的佣兵来牵制、消耗他最后的力量和威望。
里斯坦似乎很满意这效果,继续道:“南边碎石峡谷,地精猖獗,屡犯我境,乃心腹大患!瓦里克队副!”
“在。”瓦里克的声音沙哑。
“命你即刻点齐本部……及新编辅兵一队,于明日拂晓,出击碎石峡谷,清剿地精巢穴,务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里斯坦的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广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根本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陷阱!用一群残兵败将加上一群心怀鬼胎的佣兵,去攻击一个让瓦里克主力都折戟沉沙的龙潭虎穴?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瓦里克死死盯着里斯坦,脸上的伤疤剧烈抽搐,但他没有反抗的资本。他缓缓抬起手,行了一个僵硬的军礼:“……遵命。”
凌弃在山坡上看到这一幕,心沉到了谷底。里斯坦这一手太过毒辣。无论瓦里克成败,对里斯坦都有利:瓦里克若战死,除去心腹之患;若能惨胜,也必然实力大损,再无威胁。而那些佣兵,更是纯粹的炮灰。
第二天拂晓,一支士气低落、装备杂乱的队伍,在一种悲壮而绝望的气氛中,默默开出了南风镇。瓦里克走在最前,背影萧索。刀疤脸和他的佣兵们跟在后面,骂骂咧咧,却无力反抗。镇墙上,里斯坦冷眼旁观,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凌弃没有跟去。他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自己孤身一人,卷入这种必败的战役毫无意义。他只能远远观望,等待结果。
战斗的过程,如同预料般惨烈。据后来零星逃回的佣兵和重伤员断断续续的哭诉,瓦里克的队伍刚进入碎石峡谷不久,就遭到了地精疯狂的、有组织的伏击。地精似乎早已严阵以待,利用复杂的地形和洞穴,设置了大量陷阱,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一边倒的屠杀。瓦里克试图组织反击,但佣兵们一触即溃,各自逃命,反而冲乱了自己的阵型。帝国老兵们拼死抵抗,却寡不敌众,被地精分割包围。
战斗持续了大半天,最终,只有不到十名浑身是血、精神濒临崩溃的佣兵和两名瓦里克的亲兵侥幸逃回。他们带回了瓦里克战死、队伍全军覆没的消息。据说,瓦里克是身陷重围,力战而竭,最后被几只地精头目乱刀分尸,死状极惨。
消息传回南风镇,没有激起太多波澜,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里斯坦立刻以“剿匪失利,指挥不当”为由,彻底清洗了瓦里克的旧部,将人员打散编入其他队伍。秃鹫佣兵团的残余势力则被严格看管起来,成了里斯坦手中可以随意消耗的苦力和炮灰。南风镇,彻底成了里斯坦的一言堂。
丘陵山洞内,叶知秋听到瓦里克的死讯,脸色苍白,久久不语。虽然瓦里克对他们而言也是威胁,但如此结局,仍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凌弃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眼神深邃。瓦里克死了,死在了权力倾轧和借刀杀人的阴谋下。地精巢穴的陷阱为何如此精准?是里斯坦暗中通风报信?还是……“观测者”借地精之手,清除不安定因素,同时向里斯坦展示肌肉,迫使其合作?
“南风镇,现在是里斯坦和可能隐藏更深的‘观测者’的天下了。”凌弃缓缓说道,“地精经此一役,气焰会更嚣张。我们的处境,比以前更加危险。”
他走到洞口,望向南方那片吞噬了瓦里克和众多生命的迷雾峡谷。地精巢穴深处,到底藏着什么?观测者究竟在寻找什么?里斯坦的下一步,又会是什么?
瓦里克的血,成了南风镇权力棋局上的一枚弃子,也染红了接下来更加诡谲莫测的棋路。凌弃知道,他和叶知秋必须像最警惕的鼹鼠,在更深的地下潜伏,等待风暴过去,或者……在风暴中找到那一线不可思议的生机。生存的考验,从未如此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