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溶洞中,时间失去了意义。篝火的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暗河在不远处不知疲倦地咆哮着,水声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背景音,却也反衬出此地的与世隔绝。
叶知秋守在观测者伤员身边,手指一直搭在他冰冷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脉搏。她的脸色比伤员好不了多少,长时间的紧张、寒冷和疲惫让她眼窝深陷。她不时用浸湿的布条润湿伤员干裂的嘴唇,又将一些吊命的药草汁液一点点滴入他口中,但效果微乎其微。伤员的呼吸越来越浅,体温也在缓慢下降。
凌弃没有休息。他强迫自己活动开僵硬冰冷的四肢,忍着伤口被牵动的剧痛,以篝火为中心,仔细探索着这片不大的河滩。河滩呈狭长状,一侧是汹涌的暗河,另一侧是湿滑陡峭的岩壁。岩壁上方,有几道明显的裂缝,其中一道较宽的裂缝中,透下的光线最为明显,似乎通向外界。
他用短棍敲击岩壁,倾听回声,判断岩石的厚度和背后是否有空间。他又走到暗河边,仔细观察水流的速度和方向,确认没有其他支流或出口。结论是:向上,从岩缝爬出去,是唯一现实的出路。
但如何上去?岩壁湿滑,布满苔藓,几乎无处着手。带着一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员攀爬,更是天方夜谭。
凌弃回到篝火旁,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伤员,又看向叶知秋疲惫却坚定的眼神。不能放弃。至少,不能在这里放弃。
“我们必须上去。”凌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指着那道透光的岩缝,“那是唯一的路。但岩壁太滑,需要工具。”
他的目光落在篝火中燃烧的枯枝上,又看向自己腰间的黑刃短刀和行囊中所剩无几的物资。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拿起几根较粗壮、燃烧正旺的树枝,做成火把。然后,他走到岩壁下,选中一处裂缝下方相对干燥的区域。他用黑刃短刀狠狠凿击岩壁,火星四溅,坚硬的岩石只留下白痕。不行,效率太低。
他换了一种方式。将火把凑近岩壁,集中火焰灼烧一块区域。岩石被烧得发烫、发黑。然后,他用短刀蘸着冰冷的河水,猛地泼在烧热的岩石上!
“嗤——!”一声脆响,岩石表面因为骤冷而龟裂,崩开细小的碎片!
有效!虽然慢,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开凿借力点的方法。
“帮我。”凌弃对叶知秋说。叶知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强撑着站起来,拿起另一根火把,协助凌弃灼烧岩石。凌弃则轮流用火烤、水激的方式,艰难地在岩壁上开凿。这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和时间的过程。浓烟和灼热的水汽熏得他们睁不开眼,手臂酸麻不堪,虎口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
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固执地重复着枯燥而艰难的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叶知秋就要回去查看伤员的情况,给他喂点水,凌弃则抓紧这片刻休息,恢复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更久。凌弃终于在岩壁上,从河滩到那道透光裂缝的下方,开凿出了十几个深浅不一、但足以容纳脚尖和手指的凹坑,形成了一条极其简陋、却充满希望的“天梯”。他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浑身被汗水和岩石粉尘包裹,几乎虚脱。
“可以……试试了。”凌弃喘着粗气,靠着岩壁滑坐下来。他需要恢复体力。
叶知秋看着那条蜿蜒而上的凿痕,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被她擦去。她将最后一点干粮掰开,递给凌弃一半,自己只吃了一小口。“先恢复体力。我看着他。”
两人靠在火堆旁,默默咀嚼着干硬的食物,感受着微弱的能量在冰冷的身体里流淌。篝火渐渐微弱,柴火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观测者伤员,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嗬嗬声。叶知秋立刻俯身过去。
伤员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眼神涣散无光,充满了痛苦和迷茫,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水……”叶知秋连忙将水囊凑到他嘴边,滴入几滴清水。
伤员贪婪地吮吸着,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神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弱的光。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叶知秋,又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了不远处靠坐着的、满身伤痕和尘土的凌弃。
“……是……你们……”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气音,“……谢谢……”
凌弃立刻挪了过来,蹲下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被追杀?黑石林里有什么?”
伤员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叶知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观测者’……第七小队……眼……‘影瞳’……” 每说几个字,他都要停下来喘息。
“‘沼影会’……他们……在找‘源血晶’……钥匙……在黑石林……核心……”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怪物……是守护者……惊动了它……我们……小队……全完了……”
他突然抬起颤抖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死死盯着凌弃:“……小心……‘沼影会’……他们不是……合作……是……吞噬……地图……我……内衬……” 话音未落,他的手猛地垂落,眼睛失去了最后的神采,胸口最后的起伏也停止了。
他死了。在透露了零碎却至关重要的信息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洞穴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篝火最后的噼啪声和暗河的咆哮。
凌弃和叶知秋沉默地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们心中炸响。“沼影会”在找“源血晶”,需要“钥匙”?那恐怖的黑鳞怪物是“守护者”?“观测者”与“沼影会”并非合作,而是……吞噬关系?
凌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伸手在死者贴身的衣物内仔细摸索,果然在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摸到了一小块用油布包裹的、质地奇特的皮质碎片。碎片上,用极细的线条刻画着更加复杂的图案和符号,似乎是某种地图的残片,指向黑石林更深处的一个区域,旁边标注着一个扭曲的匕首状符号。
他将皮质碎片小心收好。这是用一条命换来的情报。
“埋了他吧。”凌弃的声音有些沙哑。人死债消,无论他属于哪个组织,此刻都只是一个客死异乡的可怜人。
叶知秋默默点头。两人在河滩边缘找了个松软的地方,用短刀和手挖了一个浅坑,将观测者的尸体小心掩埋,用石块做了个简单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篝火也终于熄灭了,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灰烬。洞穴内重新被深沉的黑暗笼罩,只有那道岩缝中透下的微光,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
凌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将皮质残片贴身藏好。他看向叶知秋,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坚定。
“休息够了。我们该上去了。”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得到了一些碎片,看到了一丝微光。而活下去,走出去,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唯一前提。黑暗中的攀登,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