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坡的顶端,风似乎都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前方,便是地图上标记的终点,也是无数传闻与恐惧的源头——黑石林。
与其说是“林”,不如说是一片巨大、死寂、由无数扭曲的黑色岩石构成的迷宫。这些岩石并非寻常的黑色,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深不见底的墨黑,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覆盖着滑腻的深色苔藓,形态千奇百怪,如巨兽枯骨,如扭曲鬼影,静静地矗立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雾气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硫磺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缓慢腐烂的沉闷气息,吸入口鼻带着隐隐的刺痛感。四周万籁俱寂,连之前沼泽中常有的风声和水声都消失了,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压迫着耳膜。
凌弃和叶知秋站在坡顶,即使隔着改良过的面罩,也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诡异与不祥。这里的环境,比毒瘴芦苇荡更加恶劣。
“地图到这里就模糊了,”叶知秋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只标注了外围几个可能的安全点和危险区域,内部几乎是空白。”
凌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黑石林的能见度极低,雾气缭绕,那些怪石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潜伏的巨兽。他注意到,靠近边缘的一些巨石上,有人为刻画的痕迹——一些模糊的箭头,几个难以辨认的符号,甚至有几处焦黑的痕迹,像是篝火残留。
“有人来过,而且不止一批。”凌弃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脚下湿滑的岩石地面。在苔藓和碎石之间,他发现了半枚模糊的脚印,不属于兽人厚重的蹄印,更像是某种特制的软底靴。旁边,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难以分辨来源的血渍。
“是‘观测者’?还是‘沼影会’的人?”叶知秋警惕地环顾四周。
“都有可能。”凌弃站起身,从行囊中取出那柄黝黑短刃和寒铁短棍,“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实。”
他们选择了一条看起来相对宽阔、介于两块巨大黑石之间的缝隙作为入口。一踏入石林范围,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度,那股混合的怪味更加浓烈。脚下是湿滑的岩石和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呲”的轻响。四周的巨石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凌弃打头,每一步都极其谨慎,短棍不断点向前方和两侧的地面,试探是否有隐藏的坑洞或松动的石块。叶知秋紧随其后,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一边仔细观察两侧石壁上的痕迹和地面的植被。
前行了约莫一里多地,周围的环境越发诡异。他们发现了几处显然是人为开辟的、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缝隙边缘有工具凿刻的痕迹。在一处石缝的拐角,凌弃猛地停下,示意叶知秋隐蔽。
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木质构件和几块撕裂的灰色布料——正是“观测者”身上那种!布料上沾满暗红色的血污,已经发黑硬化。旁边还有几枚深深嵌入岩石的、造型奇特的金属飞镖,以及一道凌厉的劈砍痕迹,将一块黑石都削掉了一角。
“这里发生过战斗,”凌弃检查着痕迹,低声道,“很激烈。看这飞镖和劈砍的力道,不是普通佣兵能达到的。至少有一方是‘观测者’的人。”
“另一方是谁?兽人?还是……‘沼影会’?”叶知秋看着那恐怖的劈砍痕迹,心有余悸。
凌弃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飞镖嵌入岩石的角度和散落物分布的方向上。“战斗是一边倒的,‘观测者’的人似乎是被追杀的一方。”他指向地面上几道拖拽的血痕,延伸向石林更深处的黑暗,“幸存者……或者尸体,被拖到里面去了。”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情更加沉重。黑石林内部,不仅环境险恶,还存在着能轻易击杀“观测者”精锐的可怕力量。
他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按照地图上模糊的指示,他们需要找到一个被称为“泣血岩”的地标,据说那里有一处相对安全的、可以获取淡水的地下渗水点。
越往深处,雾气似乎越发浓重,岩石的形状也越发奇诡。他们时而需要攀爬陡峭的石壁,时而需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在一次攀爬时,叶知秋脚下一滑,险些跌落,幸好凌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掌被粗糙的石壁划破,渗出血珠,滴落在黑色的岩石上,瞬间就被吸收,只留下一个暗红色的斑点。
突然,走在前面的凌弃再次举手示意停下。他凝神倾听,眉头紧锁。在前方雾气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像是金属摩擦岩石的“咔哒”声,中间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湿滑地面上拖行的黏腻声响。
声音来自左侧一条狭窄的、向下倾斜的岩石通道深处。
凌弃和叶知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凌弃打了个手势,示意叶知秋留在原地隐蔽,自己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声音来源处摸去。
他借助巨石的阴影,缓缓靠近通道口,屏息向内望去。通道内光线极其昏暗,弥漫着更浓的灰黑色雾气和一股强烈的腥臭。借着从石缝透入的微弱天光,凌弃看到通道底部,似乎趴伏着一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黑影!那“咔哒”声和拖行声,正是从那黑影处传来!
就在这时,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惨绿色幽光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通道口的凌弃!
“嘶嘎——!”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似已知生物的怪啸骤然响起,震得整个通道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