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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黎明的火药味

清晨五点,天还没亮透,林凡就醒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昨晚送走乌泰师父后,他和张伟在会议室里待到了凌晨两点,一遍遍核对今天可能需要的所有材料和数据。图纸、检测报告、施工日志、材料清单、监控录像备份、云盘证据的下载链接……所有东西都做了三重备份:一份在林凡的手机加密文件夹,一份在张伟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份上传到了一个只有两人知道的匿名云存储。

“林哥,”张伟当时揉着通红的眼睛说,“我他妈有点紧张。”

“正常。”林凡正在检查一台手持摄像机的电量,“不紧张才不正常。”

“你说……阿明那小子,真的靠得住吗?”张伟压低声音,“万一他今晚想通了,又倒回红姐那边去呢?”

林凡的手停顿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很多次。

阿明有太多倒戈的理由:家人被威胁,恐惧红姐的手段,甚至可能已经被许诺了无法拒绝的好处。而林凡能给阿明的,只有虚无缥缈的“将功赎罪”和“尽力保护”。

从理性上说,阿明背叛的概率不低。

但昨晚那个在回廊阴影里痛哭流涕的男人,那双充满绝望和愧疚的眼睛……林凡愿意相信,一个人的良知在被唤醒后,不会那么容易再次沉睡。

“我相信他。”最终林凡说,语气平静,“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背叛了,我们也有备用方案。”

“什么备用方案?”

“直接掀桌子。”林凡看着张伟,眼神在昏黄的台灯下亮得惊人,“如果阿明在抽检环节突然反水,指认我是‘主谋’,那我会当场公开所有证据——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一个都跑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张伟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不是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

“那要看怎么定义‘搭进去’。”林凡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豁出去的释然,“如果我放任一根可能害死人的劣质梁留在女王宫,那我这个负责人本来就已经罪孽深重。与其那样,不如大家一起毁灭。”

张伟愣了很久,最终用力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妈的,跟你干,刺激。”

现在,清晨五点的微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林凡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渐渐响起的鸟鸣。他想起了父亲——那个沉默寡言的老木匠,一辈子没离开过小镇,却教会了他最重要的道理:木头不会骗人,手艺不会骗人,良心不会骗人。

今天,他要用父亲教的道理,去打一场父亲可能无法想象的战争。

六点整,林凡准时起床。冲澡,刮胡子,换上干净的工装——不是新的,是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那套,袖口还有上次修复时溅上的桐油渍。他刻意保留了这些痕迹,像一个匠人该有的样子。

六点半,他走出房间。张伟已经在外面等着,同样穿戴整齐,但眼睛里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

“早餐。”张伟递过来一个纸袋,里面是两个柬埔寨法棍三明治和一杯冰咖啡。

“谢了。”林凡接过,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

路上经过加工棚时,林凡刻意放慢脚步。棚子里已经亮着灯,传来机器启动的嗡鸣声。透过窗户,他看到阿明正在检查一台电锯的锯片,动作机械而僵硬。

阿明也看到了林凡。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很短,不到一秒。

但林凡看到了阿明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决绝。

他微微点了点头。

阿明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没有更多的交流。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二、红姐的最后通牒

与此同时,金边那栋豪华公寓里,红姐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城市在晨光中苏醒。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绸家居服,长发披散,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咖啡很苦,但她需要这种苦味来保持清醒和锐利。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刚刚收到的加密信息:

“阿明已抵达工地,状态稳定。林凡团队六点半出发前往酒店接专家组。一切按计划推进。——监控组”

红姐抿了一口咖啡,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

“告诉阿明,七点整,我要和他通话。”

五分钟后,回复来了:“收到。已安排。”

红姐放下手机,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茶几上摊开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都是昨天在女王宫拍的。林凡和皮埃尔在脚手架上,林凡和李文斌在回廊里,林凡和罗西在中央庭院……

每张照片里,林凡的表情都很平静,甚至带着专业性的温和微笑。

但红姐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了林凡眼角细微的疲惫纹路,看到了他握手时过于用力的指关节,看到了他在听专家提问时那不到半秒的停顿和思考。

这个男人在伪装,在硬撑,在等待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来的转机。

“可怜。”红姐轻声自语,嘴角却勾起残酷的笑意,“你以为凭一己之力,能对抗整个系统?你以为凭那点手艺和良心,能改变游戏规则?”

她想起自己这大半辈子。从一个福建小渔村的穷丫头,到深圳打工妹,再到柬埔寨的婚介女王,最后沦落为阶下囚,又爬回现在的地位。她太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了:钱和权是唯一的真理,良心和道德只是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童话。

林凡就是那个还在相信童话的傻子。

七点整,手机准时响起。

红姐按下接听键,但没有开视频——她不想让阿明看到自己的脸,那会增加不必要的变数。

“阿明。”她开口,声音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几秒后才是回应:“……姐。”

“今天很重要。”红姐缓缓说,“专家组九点抵达工地,十点开评估会议,十一点开始现场抽检。按照计划,你会在我的人提出抽检建议后,主动要求增加‘破坏性测试’环节。记得吗?”

“记……记得。”

“抽签环节,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最终抽出的都会是q-17。”红姐的语气里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到时候,你要表现出适当的震惊和自责——一个负责任的厂长,发现自己监管的材料出了问题,应该是什么反应,你明白吗?”

“明白。”

“林凡会怎么反应?”红姐忽然问。

阿明沉默了更长时间:“他……他可能会解释,会要求复检,会……”

“那都不重要。”红姐打断他,“重要的是,当梁被劈开,劣质材料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时,所有解释都是苍白的。记者在场,摄像机在拍,国际专家组亲眼目睹——这就是铁证,谁也无法翻案。”

“可是姐,”阿明的声音开始颤抖,“如果……如果林凡拿出了其他证据呢?比如……比如他能证明是有人陷害……”

红姐笑了:“他能拿出什么证据?监控录像?我的人早就处理干净了。供应链记录?伪造一份比真的还真。证人证言?谁敢作证?阿明,你是唯一的活口,而你在我们手里。”

电话那头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

“阿明,”红姐的声音陡然转冷,“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儿子在墨尔本圣保罗小学三年级b班,每天早上七点二十坐校车,车牌号是VIc-3x8tZ。你女儿在金边国际学校幼儿园小班,班主任是个澳大利亚老太太,叫玛格丽特。你妻子每周三下午两点去皇家医院化疗,主治医生是颂奇博士。”

她每说一句,阿明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如果你今天有任何……不该有的举动,”红姐继续说,每个字都像冰锥,“我保证,他们每一个人的下场,都会比你想象的最惨还要惨十倍。你明白‘十倍’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

“那就好。”红姐的语气重新变得柔和,“去做你该做的事。记住,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新生活,新国家,新开始。想想这些,阿明。”

电话挂断了。

红姐放下手机,端起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

苦,真苦。

但苦过之后,就是甜了。

三、评估会议:微笑下的刀锋

上午九点,女王宫工地会议室。

这是一间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但内部布置得很正式。长条会议桌铺着白色桌布,每个座位前都摆着名牌、矿泉水、议程表和一支笔。墙上挂着大幅的女王宫修复效果图和施工进度图,角落里的空调开到最大,但依然抵不过三十多度的高温和人体的热量。

专家组七人坐在桌子一侧,按顺序是:皮埃尔、森田、罗西、陈建国、李文斌,以及两位柬埔寨文化部的陪同官员。

对面坐着林凡团队:林凡居中,左边是张伟和索拉,右边是乌泰师父和阿明。阿明坐在最边缘,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

皮埃尔作为专家组组长,主导着会议进程。他先听取了林凡的全面汇报——从项目背景、技术方案、施工难点到目前的进展和下一步计划。汇报很详细,配合ppt和视频资料,几乎无可挑剔。

但皮埃尔的问题很尖锐。

“林先生,”他推了推眼镜,“根据你提供的数据,中央塔楼西侧基础的沉降速度,在过去三个月出现了异常加速。你们的解释是‘季节性降雨影响’,但同期东侧基础却没有同样的问题。这怎么解释?”

问题直指要害。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林凡。

林凡没有慌。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彩色图纸,推到桌子中央:“杜邦教授,请看这张地下水位监测图。红色区域是西侧基础下方的地下水流向,蓝色是东侧。可以清楚地看到,由于二十年前那次不当修复,西侧基础下方形成了一个不透水层,导致雨季时地下水在此聚集,无法及时排出。而东侧基础下方是天然砂土层,透水性好。”

他停顿了一下,让专家们看图。

“我们上周刚刚完成了西侧基础的微型排水井施工,”林凡继续说,手指在图纸上划出一条线,“从这里钻孔,深度十二米,插入带过滤层的排水管。过去七天的监测数据显示,地下水位已经下降了四十二厘米,相应的,沉降速度也回落到正常范围。这是数据报告。”

他又递过去一份文件。

皮埃尔接过,仔细翻阅。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半分钟后,他抬起头,看向林凡:“很专业的解决方案。但为什么不在项目初期就发现这个问题?”

“我们发现了。”林凡坦然承认,“但在制定整体修复方案时,我们认为应该先完成上部结构的临时加固,再进行基础施工,避免在施工过程中因基础扰动导致上部结构受损。这个顺序是经过结构模拟和专家论证的。”

“谁论证的?”皮埃尔追问。

“我。”乌泰师父缓缓开口,用他特有的、缓慢而清晰的英语,“我修复吴哥窟五十年,见过太多因为顺序错误导致的二次破坏。先稳上,再治下,这是血的教训。”

老人的话带着岁月的重量,没人敢质疑。

皮埃尔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了什么。

接下来是森田教授。他关心的是木材:“林先生,女王宫原始建筑中使用了多少种木材?你们的替换材料是如何选择的?”

林凡看向阿明:“这个问题,请我们的加工厂厂长回答。他负责所有木材的采购和加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阿明身上。

阿明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抬起头,脸色苍白,额头有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三秒,五秒,十秒……

就在张伟准备替阿明回答时,阿明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但清晰:

“女王宫原始建筑中,使用了七种主要木材:柚木用于大梁和承重柱,紫檀用于门窗框架,花梨木用于雕刻构件,铁木用于基础垫木,还有三种当地硬木用于次要结构。”

他开始进入状态,语速逐渐正常:“我们的替换原则是:能用同种木材就用同种,没有就用力学性能相近的替代品。所有木材都来自可持续采伐的合法林区,每根都有可追溯的编号和检验报告。加工前,我们会进行含水率检测、应力波检测、虫蛀检测……”

他越说越流畅,甚至站起来走到墙边,指着挂图上的木材样本照片详细讲解。那个专业、尽责的厂长形象又回来了。

但林凡注意到,阿明的手始终在微微颤抖,握激光笔时指关节都泛白了。

李文斌专家全程没有提问,只是安静地记录。但他的目光不时扫过阿明,扫过林凡,眼神里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审视。

罗西则更关注人文层面:“林先生,我看到工地上有很多本地工人。他们的培训是怎么进行的?修复过程中,如何平衡技术要求和传统工艺的传承?”

这个问题让林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微笑。

“罗西女士,这正是我们项目最自豪的一点。”他说着,示意索拉展示一份培训手册,“所有工人入职后,都要接受至少三个月的系统培训:第一个月学习基础安全知识和文物保护理念,第二个月由老匠人传授传统工具和工艺,第三个月在现代设备上实操。通过考核后,才能正式上岗。”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的工地:“至于传统工艺的传承……乌泰师父每周都会给工人上课,讲吴哥建筑的历史,讲每一块石头的故事。我们修复的不仅是建筑,更是记忆和技艺。目前我们团队里,已经有十一名柬埔寨年轻人可以独立完成中等难度的修复工作。将来即使项目结束,这些人也会成为柬埔寨文化遗产保护的种子。”

罗西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太棒了!我可以采访一些工人吗?我想把这种模式写进报告里,推广到其他发展中国家!”

“当然可以。”林凡点头,“会议结束后,索拉可以安排。”

陈建国处长这时清了清嗓子,开口了——这是会议开始后他第一次说话。

“林凡同志,”他的语气很官方,“你在柬埔寨取得的成绩,国内有关部门是肯定的。但我也想提醒你,你代表的不只是个人,也不只是你的公司,更是中国工匠、中国技术的形象。所以,今天的抽检环节,一定要严谨、规范、经得起检验。明白吗?”

这话听起来是勉励,但林凡听出了更深层的含义:陈建国在提醒他,也在警告他——如果出事,丢的不是他林凡一个人的脸。

“我明白,陈处长。”林凡郑重回应,“我们会用事实说话。”

会议进入最后阶段。

皮埃尔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四十分。按照议程,接下来是现场抽检环节。专家组将随机抽取一处已完成加固的结构,进行破坏性测试,验证材料质量和施工工艺。”

他环视会议室:“各位对此有异议吗?”

没人说话。

“那么,”皮埃尔继续说,“按照程序,我们需要决定抽检的具体位置。女王宫修复工程目前有八个主要结构区域,每个区域有若干关键构件。我们将在所有已完成加固的承重构件中,随机抽取一个。”

他看向林凡:“林先生,请提供完整的构件清单。”

林凡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皮埃尔:“这是截止到昨天的,所有已完成灌胶固定的承重构件清单,共三十七件。编号、位置、功能、材料、施工日期、负责人等信息都在上面。”

皮埃尔接过,仔细看了看,然后传给其他专家。

清单在七人手中传递。每个人都在看,但每个人看到的可能都不一样。

皮埃尔在看编号的排列方式,思考如何操作才能“随机”抽到q-17。

森田在看材料种类,默默计算每种木材被抽中的概率。

罗西似乎对清单本身不感兴趣,她在看窗外的工人。

陈建国看得很慢,每一行都仔细阅读,像是在寻找什么。

李文斌看清单的时间最短,他只扫了一眼,就把目光重新投向阿明——阿明又开始出汗了。

清单传回皮埃尔手中。

“那么,”皮埃尔推了推眼镜,“我们来确定抽检方式。我提议,为了确保公正性,采用双重随机:首先由专家组随机选定一个区域,然后在该区域内,由……现场工作人员随机抽取一个构件编号。”

这个提议听起来很公平。

但林凡心里冷笑——皮埃尔特意强调“现场工作人员”,显然是在为阿明出场铺路。

“我同意。”森田点头。

“我也同意。”罗西附和。

陈建国和李文斌对视一眼,也缓缓点头。

“好。”皮埃尔看向林凡,“林先生,请准备八个区域的标签。另外,请指定一位现场工作人员,负责第二阶段的抽取。”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林凡沉默了几秒。

他知道,这就是关键时刻了。如果他指定阿明,就等于主动走进了红姐的陷阱。但如果他指定其他人,红姐可能会立刻察觉异常,采取更极端的措施——比如直接引爆某个早已准备好的“意外”。

他必须在“按计划推进”和“避免陷阱”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最终,林凡开口了:“既然要体现随机性和公正性,我建议采用更公开的方式: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专家、我方人员、甚至媒体记者——每个人写一个自己认为应该抽检的编号,放入抽签箱。然后由……”

他顿了顿,看向乌泰师父:“由乌泰师父,这位与吴哥窟相伴五十年的老人,来为我们抽取最终的决定。各位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出乎所有人意料。

皮埃尔明显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林凡会提出这么“复杂”的方案——这完全打乱了他预设的简单流程。

“这……”他试图反对,“这会不会太繁琐了?我们时间有限……”

“但我认为林先生的提议很好。”李文斌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既然要体现‘随机’,就要尽可能避免任何人为操控的可能性。每个人写一个编号,由德高望重的乌泰师父抽取,这确实是最公平的方式。”

罗西也点头:“我同意!这很有仪式感,也符合文化遗产保护的精神——让历史本身来选择。”

森田推了推眼镜:“从概率学上说,这个方法的随机性确实更高。我赞成。”

陈建国没说话,但微微颔首。

四个专家同意,皮埃尔无法再反对。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林先生说的办。”

林凡心里松了口气,但没表现出来。他看向张伟:“准备纸笔和抽签箱。”

十分钟后,一个简易的木制抽签箱放在了会议桌中央。箱子是林凡现场用废木料钉的,很粗糙,但足够用。旁边放着一叠小纸片和笔。

会议室内外,一共有二十三人:专家组七人,林凡团队五人,文化部官员三人,媒体记者八人。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张纸片。

“请各位写下你认为最应该接受检验的构件编号。”林凡宣布,“写完对折,投入箱中。记住,编号必须来自清单上的三十七件构件。”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林凡自己也写了一张。他没写q-17,而是写了另一个普通构件的编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有“倾向”。

写完,他抬头看向阿明。

阿明坐在角落里,手里的笔悬在纸面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眼神空洞,像在经历某种内在的撕裂。

最终,他低下头,快速写了什么,对折,起身走到抽签箱前,把纸片投了进去。

他的动作很轻,但林凡看到,在投递的瞬间,阿明的手抖了一下,纸片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投完后,乌泰师父站起身。

老人今天穿着干净的橙色僧袍,花白的眉毛低垂,表情平静得近乎肃穆。他走到抽签箱前,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一段经文。

然后,他睁开眼睛,伸手进入箱子。

箱子里有二十三张纸片。老人枯瘦的手在里面缓慢搅动,一圈,两圈,三圈……像是在给这些纸片加持,又像是在拖延某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终于,他抽出了一张。

展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人手中的纸片上。

乌泰师父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用他特有的、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宣布:

“编号——”

停顿。

一秒,两秒。

“q-17。”

话音落下的瞬间,会议室里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同时。

林凡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虽然早有准备,但当真听到这个编号时,他还是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下意识地看向阿明。

阿明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像一具尸体。他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皮埃尔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演出来的),有严肃(装出来的),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

“q-17……”皮埃尔重复了一遍,看向林凡,“林先生,请介绍一下这根梁的情况。”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平静。

“q-17是中央塔楼西侧第三层平台的主承重梁,长四点二米,截面三十乘四十厘米,材质为百年柚木。三天前完成吊装,昨天上午完成灌胶固定。目前处于72小时固化期,预计明天达到设计强度。”

他的声音平稳,专业,听不出任何异常。

“很好。”皮埃尔点点头,“那么,按照议程,接下来将对这根梁进行破坏性测试,验证其内部材料质量和施工工艺。林先生,请准备测试场地和工具。”

“需要什么工具?”林凡问。

“既然要‘破坏性’测试,”皮埃尔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那就用最传统、最直接的方式——斧头。把梁劈开,看里面。”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吸气声。

用斧头劈开一根已经安装到位、价值数万美元的承重梁——这确实是“破坏性”测试的终极形式。

“我同意。”森田教授忽然开口,“木材的质量,只有在被劈开的瞬间,才能最真实地展现。纤维的断裂方式,材质的均匀程度,胶合的渗透深度……所有这些,都只有破坏后才能看清。”

罗西的表情有些不忍:“一定要……劈开吗?可以用无损检测设备……”

“罗西女士,”皮埃尔打断她,“无损检测只能看到表象。而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真相——毫无遮掩、赤裸裸的真相。”

他说“真相”这个词时,刻意加重了语气,眼睛盯着林凡。

林凡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点头:“我明白。我们会准备斧头和测试场地。”

“时间?”皮埃尔问。

林凡看了看表:“现在是十一点十分。破坏性测试需要搭建安全防护,准备摄像记录设备,疏散无关人员……最快也要下午两点才能开始。”

“那就下午两点。”皮埃尔一锤定音,“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媒体朋友,都请到场见证。这将是女王宫修复项目,甚至可能是整个吴哥窟保护史上,最重要的一次测试。”

会议结束了。

专家们陆续离场,媒体记者兴奋地讨论着下午的“大戏”,文化部官员面色凝重地聚在一起小声交谈。

林凡团队留在会议室里,没人说话。

张伟第一个打破沉默:“妈的……还真是q-17。”

索拉脸色发白:“林师傅,那根梁……真的有问题吗?”

林凡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阿明。

阿明还坐在那里,像一尊石雕。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阿明。”林凡叫了一声。

阿明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林师傅……”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我……我写的是q-17。”

林凡愣了一下。

“我在纸片上……写了q-17。”阿明重复,眼泪流得更凶,“我本来想写别的……但我的手……它不听使唤……它自己写了q-17……”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我觉得……是报应。”他哭着说,“是那些石头……那些九百年的石头……它们要我写q-17……它们要我把真相挖出来……即使我会死……即使我全家都会死……”

林凡走到阿明面前,蹲下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阿明,”他轻声说,“也许不是石头要你写,是你自己的良心要你写。你做了错事,但你现在在做的,是对的事。”

“可是林师傅……”阿明抬起泪流满面的脸,“下午……下午梁被劈开的时候……我该怎么办?红姐要我演……要我说是我监管不力……要把责任推给你……”

“按她说的做。”林凡平静地说。

阿明愣住了。

“在梁被劈开后的最初几分钟,”林凡压低声音,“你就按红姐教你的演。震惊,自责,痛心疾首。把所有矛头都指向我——就说林师傅太信任供应商,监管体系有漏洞,等等。演得像一点。”

“为……为什么?”

“因为我要让红姐以为她赢了。”林凡的眼神冷了下来,“我要让她得意,让她放松警惕,让她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中。然后……”

他没有说完。

但阿明懂了。

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木匠,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计谋”,什么叫“反击”。

他用力点头,眼泪还在流,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微弱的光。

“走吧,”林凡站起身,看向窗外,“去准备斧头,准备摄像机,准备……”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真相。”

四、斧头与摄像机

下午一点半,女王宫三层平台。

脚手架周围已经清场,无关人员都被疏散到安全距离外。只有专家组、林凡团队、少数媒体记者和文化部官员获准进入。

平台中央,q-17梁静静地躺在临时支撑架上。阳光从脚手架缝隙漏下来,在梁体表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它看起来那么坚固,那么完美,就像一个沉默的谎言。

梁旁边摆着一张工具桌。桌上放着三把斧头:一把是柬埔寨传统的砍柴斧,斧面宽大厚重;一把是日本进口的劈木斧,刃口锋利如镜;还有一把……是林凡从国内带来的、父亲用了三十年的老斧头。

斧柄已经被磨得光滑油亮,那是三代人手掌的印记。斧面上有一些细微的锈迹和缺口,记录着它劈开过的无数根木头。

林凡走到工具桌前,伸手拿起父亲的那把斧头。

很沉。

但他握得很稳。

张伟正在调试摄像机——不是一台,是六台。从不同角度对准q-17梁,确保劈开的全过程能被完整记录。其中一台连接着大屏幕,实时画面将同步传输到下方临时搭建的媒体区,供上百名记者观看。

乌泰师父坐在平台角落的一个蒲团上,闭眼念经。他的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空气中清晰可闻,像一种古老的背景音。

专家组已经就位。皮埃尔站在最前方,双手抱胸,表情严肃。森田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相机。罗西看起来有些紧张,不时咬着嘴唇。陈建国和李文斌站在一起,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阿明站在林凡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但脸色依然苍白得像纸。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林凡知道,那里面应该藏着红姐给他的“台词本”。

一点四十五分。

红姐应该正在某个地方看着——通过监控,或者通过某个内线的手机。

林凡能感觉到那目光,像毒蛇的注视。

他转过身,面向专家组和镜头,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那个笑容和过去五天里的无数次微笑一样:温和,专业,毫无破绽。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笑容背后,是一场押上了一切的豪赌。

“各位专家,各位来宾,”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平台,“感谢各位到场见证女王宫修复项目的中期评估。接下来,我们将对随机抽取的q-17号承重梁,进行破坏性测试,以验证材料质量和施工工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在测试开始前,我想说几句话。”

平台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乌泰师父低沉的诵经声。

“修复古建筑,是一门关于时间和记忆的手艺。”林凡缓缓说,手里的斧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们修复的,不仅是石头和木头,更是那些石头和木头承载的历史、文化、信仰。每一刀,每一凿,都要对得起过去,也要对得起未来。”

他看向q-17梁。

“这根梁,如果质量合格,它将在未来的几百年里,继续支撑女王宫,继续见证人来人往,继续在时光中慢慢老去。这是它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责任。”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镜头,看向所有注视着他的人。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准备了很久的话:

“各位专家辛苦了。”

微笑。

“梁已经装好。”

停顿。

“请验收。”

话音落下,他将斧头举至肩头,刃口对准梁体上预先画好的劈裂线。

阳光在斧刃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

摄像机对准特写。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下一秒,斧头将落下。

真相,将被劈开。

谎言,将被暴露。

而战争,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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