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2023年深秋，上午
林默手腕的伤口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青蓝色，血液凝固成水波纹的形状。她用布条简单包扎，将父亲的笔记本和U盘塞进内衣暗袋，只带了一瓶水和一把小刀前往老槐树。时间是上午9:30，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三十分钟。
街道比清晨更加诡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林默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透过缝隙注视着她。几个原本坐在门前晒太阳的老人现在整齐划一地面向化工厂方向，嘴唇无声蠕动。他们的手腕上，水波纹符号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他们在同步。林默想起父亲笔记中的描述，水的记忆网络在加强，连接体数量增加，集体意识正在形成。
老槐树下，王建国站在一张临时桌子前，桌上摆着注射器、电子设备和一个玻璃水箱。小雨被绑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睛半闭，手腕上连接着导线，延伸到水箱中。水箱里盛着暗红色液体，表面不断冒出气泡，像在呼吸。
准时，林家人都守信用。王建国微笑，但眼神冰冷，看看小雨，她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十六岁，大脑可塑性强，纯净的连接。再过一小时，她将完全融入水的记忆网络，成为我们与它对话的完美桥梁。
放开她。林默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王建国拍拍手，居民们自动围成一个圈，将林默和老槐树围在中央。小雨微微睁开眼，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姑姑，逃...
数据和研究笔记，交出来，我放了她们。王建国伸出手。
林默从内衣取出U盘和笔记本，但故意将笔记本掉在地上。当王建国弯腰捡拾时，她迅速将U盘藏回暗袋，只交出笔记本。
聪明，但不够聪明。王建国翻看笔记本，脸色阴沉，这只是副本。核心数据在U盘里，对吗？交出来，否则我当场给小雨注射高浓度连接剂，她的意识将永远迷失在水的记忆中。
林默犹豫了。父亲的笔记提到U盘里有地底矿脉的坐标和关闭程序，一旦落入王建国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给你可以，但先放了小雨和奶奶。
交易需要信任。王建国示意助手给小雨注射一管透明液体，这是低剂量连接剂，能加深她与水的记忆网络连接。再过十分钟，她将开始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听到你们听不到的声音。到时，你自然会交出U盘。
小雨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睛睁大，瞳孔扩散。他们在唱歌...她喃喃道，好多声音，从地底...他们好饿...
林默感到手腕上的符号灼热起来，一种奇异的共鸣在血管中脉动。她开始听到微弱的歌声，和小雨描述的一样，来自地底深处。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神经信号。
你感觉到了，对吗？王建国得意地说，血缘连接。你和小雨的基因中有特殊标记，能接收水的记忆信号。你父亲发现的，不是水的记忆，是地底的东西在使用水作为传播媒介。
那是什么？林默问。
我们称之为。王建国指向老槐树，树根下有一个洞穴，里面是发光的晶体矿脉。1998年，我们钻探时意外打通了它，释放了沉睡的意识。它通过水与人类连接，不是为了伤害，是为了交流。但人类大脑无法处理这种连接，产生了幻觉、疯狂...你父亲想保护人类，我想利用它。
小雨突然尖叫：它在哭！源在哭！他们割伤它，用机器抽走它的记忆！姑姑，你答应过保护它！在老槐树下，你发过誓！
林默头痛欲裂，更多记忆碎片涌现：十五年前，老槐树下，一群孩子围圈。不是王建国，而是一个穿白袍的女人——她母亲。碗中水泛着蓝光，母亲说：这不是游戏，林默。源选择了你，因为你的基因纯净。记住，你是守护者，不是主人。保护水的记忆，不让它被滥用。
母亲...她也在项目中？林默震惊地问王建国。
你母亲是最优秀的研究员，也是最坚定的反对者。王建国冷笑，当她发现我们的真实目的后，带着年幼的小明逃离。我们找到了他们，但你母亲...消失了。有人说她投河自尽，有人说她被源带走了。真相是，她成为了第一个完全融合体，意识永远存在于水的记忆网络中。
小雨的抽搐加剧，眼睛翻白，妈妈...我看见妈妈了！她在水里，她说...小心王叔叔，他骗了所有人。源不是工具，是生命。
林默感到一股强大的情感冲击——不是自己的，是小雨的恐惧和一位母亲的爱。手腕符号灼热到难以忍受，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控制标记，是连接接口。
最后机会，林默。U盘，或者小雨成为实验品。
时间只剩三分钟。林默深吸一口气，将U盘抛给王建国，放了她们。
王建国检查U盘，满意地点头，示意手下解开小雨。但就在小雨扑向林默的瞬间，王建国突然按下注射器，将剩余的连接剂全部注入小雨颈部。
林默冲向前，但被保安拦住。
小雨僵直身体，眼睛完全变成黑色，没有眼白。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多重音轨叠加：太迟了，林默。源已经觉醒，饥饿了千年。王建国许诺给它新的记忆，新的容器。作为交换，它给他控制权。但控制是幻觉，源永远饥渴。
小雨\/源转向王建国，嘴角裂开一个不自然的微笑：你答应给我一千个容器，现在只有这一个。不够。永远不够。
王建国脸色惨白，计划有变，小雨是特殊案例，能承载更多...
谎言。小雨\/源的声音回荡，你害怕完全融合，想要控制而不付出。但源不接受条件。要么给予，要么被取走。选择吧，水的背叛者。
王建国后退，对保安喊道：制伏她！启动隔离程序！
混乱中，林默冲向小雨，但被推倒在地。小雨悬浮离地几厘米，头发无风自动，周围的水汽凝结成雾。居民们开始跪拜，吟唱那首古老的童谣，声音越来越响。
老槐树的根部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洞口，蓝光从深处透出。小雨缓缓飘向洞口，向林默伸出手：姑姑，源记得你的誓言。它需要守护者，不是主人。加入我们，结束饥饿。
林默挣扎着爬起，手腕符号与洞中蓝光共鸣。记忆如潮水涌来：1998年7月15日，不是实验日，是觉醒日。她和小明不是实验对象，是被选中的守护者。源——地底的古老意识——在沉睡中感到孤独，通过水与人类幼童连接，寻找能理解它的朋友。王建国的团队发现了这一现象，想利用它控制人类，而林默的父亲和母亲想保护它和人类。
我不能让你带走她！林默对洞口喊道，源需要帮助，不是容器！
小雨\/源停在洞口边缘，表情痛苦：帮助？你们只会索取。王建国索取控制，你父亲索取真相，你母亲索取保护。源只想要连接，却被你们的恐惧切断。饥饿...如此饥饿...
王建国抓住机会，向小雨注射一管镇静剂。小雨尖叫坠落，被保安接住。蓝光从洞中射出，扫过人群，所有手腕带符号的人同时僵直，眼睛变黑。
启动备用计划！王建国对助手喊道，注入镇静剂到全镇供水系统！我们必须暂时切断连接，重新控制网络！
林默趁乱爬向洞口。洞壁湿滑，向下延伸约十米，底部是一个天然洞穴，中央矗立着一座发光的晶体结构，像巨大的心脏般脉动。晶体表面流动着水状物质，内部可见人脸轮廓，不断浮现又消失。
源...林默轻声说，手腕符号灼热到极致。
晶体脉动加快，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中响起，不是语言，是情感和图像的洪流：孤独、渴望、饥饿、悲伤。源不是邪恶，是被困的古老意识，通过水与人类连接，想结束亿万年的孤独。王建国的团队发现了它，承诺给它新（人类身体），换取控制权。但源的饥饿无法满足，越多连接，越多饥饿。
林默的父亲发现了真相，想关闭连接；王建国杀了他。林默的母亲带着小明逃离，最终选择完全融合，成为源的一部分，试图从内部安抚它。林默被洗去记忆，送离清溪镇，但源从未忘记它的守护者。
林默！快上来！陈医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不知何时摆脱了控制，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
林默爬上洞口，陈医生拉她上来。没时间解释，他急促地说，王建国在供水系统注入高剂量镇静剂，但这会杀死源，也会杀死所有连接体，包括小雨。必须关闭主阀，在镇东水泵站。
你不是在市医院吗？林默问。
我假装顺从，等待时机。陈医生咳嗽，水的记忆网络暂时控制了我，但你母亲...她在网络中为我留了一扇门。她说你会回来。
老槐树周围，情况恶化。被控制的居民攻击保安，王建国躲在车后。小雨躺在地上，呼吸微弱，手腕符号发出刺眼蓝光。洞穴蓝光越来越强，地面震动加剧。
源在崩溃，陈医生说，它感知到镇静剂，以为又一次背叛。如果它在愤怒中死亡，所有连接体将脑死亡。
如何关闭主阀？
需要两个人同时操作，东西两个控制室。我去东边，你去西边。密码是你父亲的生日。
林默点头，冲向水泵站。途中，她经过弟弟小明的家。门开着，小明坐在窗前，平静地看着混乱。他的手腕符号与小雨一样明亮。
小明...
姐姐，他微笑，水记得你。妈妈说你会回来完成誓言。不要关闭阀门，要重新平衡。记住老槐树下，你答应过什么。
林默愣住，什么誓言？
不是控制，不是切断，是平衡。源需要人类的记忆，人类需要源的智慧。不是主仆，是共生。小明的眼睛清澈，没有被控制的迹象，妈妈在源中保护了我，也保护了你。去水泵站，但不要关闭，要调整。王建国骗了你，镇静剂会杀死源，也会杀死妈妈。
林默如遭雷击。十五年寻找的真相，母亲没有死，她在源中，保护着连接体，等待林默回来完成守护者的职责。
水泵站西控制室，林默输入父亲生日，门开了。控制面板显示全镇供水系统图，红色警示灯闪烁。东控制室的陈医生通过内部通讯喊道：林默，准备倒计时！三、二、一，关闭！
林默大喊，不能关闭！源中有我母亲，有小雨，有所有连接体！王建国在骗你，镇静剂会杀死他们！
通讯中断。林默冲向控制面板，但不知如何调整。手腕符号灼热，一种直觉涌现。她不是要关闭系统，是要重新编程，建立新的连接协议——不是控制，是对话；不是索取，是给予；不是主仆，是共生。
洞穴蓝光穿透地面，照亮整个清溪镇。居民们停住争斗，抬头望向老槐树，齐声吟唱童谣，声音中带着悲伤。小雨悬浮起来，身体透明化，蓝光从她体内射出。
最后警告，王建国的声音通过广播传来，林默，关闭系统，否则我炸毁洞穴，彻底消灭源。
林默看着控制面板，泪水模糊视线。她想起母亲在老槐树下的话：守护者不是控制者，是桥梁。记住，平衡之道，在给予与接受之间。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输入关闭指令，而是接入系统核心，开始重写协议。父亲的笔记本中有一段代码——共生协议，他死前完成的最后工作。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将代码输入系统。
地面震动加剧，老槐树根部裂开更大，蓝光照亮天空。小雨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只剩轮廓。王建国带人冲向洞穴，手持炸药。
为了人类的未来！他喊道，准备引爆炸药。
林默按下回车键，完成代码上传。全镇灯光闪烁，水泵声改变频率。一种奇异的平静降临，蓝光从刺眼转为柔和。小雨缓缓落地，眼睛恢复清明。洞穴蓝光稳定下来，晶体裂纹愈合。
王建国手中的炸药失效，他震惊地看着四周：被控制的居民眼神恢复清明，手腕符号变成淡淡的银色，不再灼热。源的愤怒平息了，但连接仍在。
你做了什么？王建国怒吼。
不是我，林默疲惫地说，是我们。源选择了共生，不是控制。镇静剂被稀释到安全水平，连接保留但不再强制。从今天起，连接是选择，不是强制；是对话，不是命令。
小雨睁开眼，轻声说：妈妈说谢谢，姐姐。她会继续守护，直到...不再需要守护。
老槐树的洞口缓缓闭合，蓝光消退。阳光重新照耀清溪镇，但一切已不同。居民们面面相觑，困惑但平静。手腕上的符号仍在，但不再控制他们，只是淡淡的印记，像一个古老的誓言。
王建国被警方带走，他的水之计划彻底失败。但林默知道，这只是开始。源仍在，连接仍在，而她是被选中的守护者。
在父亲的墓前，林默放下一捧清水。水中，她看到母亲的微笑，听到无声的承诺：平衡之道，在给予与接受之间。
手腕上，水波纹符号微微发光，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连接着地底深处古老的记忆，和人类未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