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祠堂正中央只摆放着一个牌位，上头悬着一幅女子画像，鬓边簪着朵浅粉海棠。
唇角微翘，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在烛火的照耀下，好似垂在肩头的素色披帛都随之晃了晃。
林淳收回视线，从案上拿起一根拇指粗的藤条：“王渊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关也无关。”
藤条在供案上拍得啪啪作响：“少给我卖关子！”
林淳见他死倔着一张嘴，直接冲祠堂外扬声道：“林听澜，给我滚进来！”
“……相爷有何吩咐。”
“你来说，王渊的事有没有你们松风院的人掺和。”
林听澜老实道：“公子只叫我去送了封信。”
“送给谁。”
林听澜“扑通”一声跪下：“相爷，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们了啊！反了天了！”
林淳气得一藤条“啪”地抽到林筠背上，煞时便见了红，林筠紧咬着牙一声不吭，动了动身子又笔直地跪着。
“是你爹死了，还是我死了！啊！用你这个毛头小子冲在前头！”
林淳拿着藤条的手还在发着抖，当初这玩意儿就是买来充场面没想着真的用它，他一发狠又往林筠背上抽了一鞭。
“你以为旁人次次都能如你的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凡遇到个厉害的这次就能把你搭进去！”
林淳将藤条一扔：“王渊死了不过几个时辰，那老匹夫便能想到你，若不是他为了保他儿子、保他王家名声，你以为他会这么轻易就草草了结？”
“林筠，你才十五，你犯得着用自己前途和性命与那些人作赌吗？打小你就什么事都不跟家里说，如今更是翅膀硬了，今夜明知要遇袭都不通知你忠叔和爹娘一声，带着乔乔上蹿下跳，你以为王家派来的那些人是在与你们玩过家家吗！”
“嗯。”
嗯？！！！
林淳瞪大眼。
“妹妹大半夜将我拉起来非说我有血光之灾，我以为她看话本子入迷了才闹这么一出，就陪她玩了会儿，没想到真的来了贼人。”
“……”
林淳决定不和他争辩，他怕自己被气晕过去。
“凶手是谁？”
“不能说。”林筠朝前跪行几步，弯腰磕下几个响头：“祖父，不会再有下次了。”
下次他动手会更干净一些。
林淳也不知信没信，反正林听澜不信，他打小就陪在公子身边，知道他一向比谁都有主意。
其实他有些不理解相爷为何要动怒，公子从不主动害人，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自然得回敬一二。
“也不知你这脾气随了谁！”林淳狠喘了两口气：“尽跟你爹一样不学好！”
门外的林逸安：嗯？
门外的林乔：好大一口锅。
父女二人在云水院各道了声早点休息后便分开了，结果没多会儿竟撞上听墙角的彼此。
林逸安往四周看了看：“小满不在，你这孩子不是看不见？怎么走过来的。”
“鬼。”
“……”
林逸安还惦记着之前林筠说有狐狸精勾引一事，顿时提高警惕：“男的女的。”
林乔贴在门上听屋内的动静，一边抽空答道：“男的，和你年纪一般大，都能当我爹了。”
“有我好看吗？”
林乔嘴甜得发齁：“哪里比得上我的亲亲爹爹。”
“那还差不多。”
飘在一侧的韩崧嫌弃地离这父女二人远了些。
真恶心！
“门外两个还不给我滚进来。”
林乔想都没想就将林逸安卖了个彻底，一边摸着往里进，一边道：“爹，我就说别来打扰祖父你偏不信，非拉着我一起。”
“哥？哥？你在哪儿呢，快来扶你妹妹我一把。”
“林逸安，是不是老子这些时日不在家，你也要翻天。”林淳立刻弯腰捡起地上的藤条：“乔乔眼睛还受着伤，你不将她送回去带来这儿做什么！”
林逸安万万没想到方才还“亲亲爹爹”的叫着他的乖女儿，转头就能翻脸不认人。
林筠立刻接话：“祖父，那我先送妹妹回去了。”
林淳本想让这小子再跪个三天三夜好好清醒来着，目光触及他染红的后背突然止了声。
“滚滚滚！！！都滚！”他看向一旁老实站着的林逸安，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他屁股上：“都怪你，当个爹屁用没有！”
林逸安直接闪身躲在牌位旁：“你以为你在就顶用了？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好好说话不行非得动粗！”
人都说岁月磨性子，年纪愈长脾气愈温和，结果这老头一点事就吹胡子瞪眼：“您老没事我就先走了。”
“滚回来！”
“干嘛？”
“给你娘上炷香再走！”
“噢。”
——
“妹妹就没什么想问的？”
林筠被搀着一瘸一拐走在后头，祖父这回是真生气了，再狠一些怕不是得抽到他背骨上。
反倒是林乔这个瞎了眼的健步如飞，韩崧嘴是臭了些，但好在尽责。
“哥哥不想说可以不说，我知道你是怕事发后祖父将那人推出来。”
林筠瞧着林乔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快走几步歪头打量她：“若有人怀疑到我身上，将我抓去坐牢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林乔极为顺手地拍了拍林筠肩头：“放心吧哥，就算你被推上刑场我也会去救你的，到时候咱俩带着娘一起逃，浪迹天涯去！”
林筠被逗得眼角都笑出了泪：“那到时候就承蒙妹妹关照了。”
“好说好说。对了，哥，咱家祠堂怎么只有一个牌位？”
祖父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因为祖父也不知道他爹娘叫什么。”
“外头都传林家是前朝没落世家，可谁也不知道祖父当年其实就是一街头混混，靠着吃百家饭才长大，后来得了机遇跟了先帝才走到今天这步。”
“祖父祖母便是我们这脉的第一代人，祠堂供着的也就只有祖母的牌位。”
他也曾好奇祖父为何要给自己捏一个假身份，祖父当时抚着长须老神在在地吐了一堆苦水。
说当年有群世家出身的人见先帝势头正盛便赶来巴结，偏偏又放不下身段拿乔，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起。
他又不是什么君子，若不编个假身份得让他们欺负死。
林筠说完才发现不对，他伸手在林乔眼前晃了晃：“妹妹你能看见了？”
“不能，我身边有双眼睛跟着我。”自然是韩崧问的，她也很好奇罢了。
林听澜原本扶着人扶得好好的，听见这句话突然就觉得身后凉嗖嗖的。小姐也太喜欢看话本了吧，讲起故事来一个比一个渗人。
林筠听懂了：“男的女的。”
怎么都问她这个问题。
“……男，老，丑。”
“嗯。”
那他放心了。
韩崧气得七窍生烟，这林家人一个比一个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