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清源堂二楼
“肉干里加了茱萸,性辛辣刺激,人吃了没事,但猫的肠胃受不了。”
“不过问题不大,它刚吃没多久,扎几针催吐就能好。”
煤球已经彻底放弃挣扎,半阖着眼软在木桌上,像一滩化了的水,任由喻灵磋磨摆弄。
“你身旁那木柜里有瓶蓝色的药,拿去给那小姑娘用,明日脸上就能消肿。”
……
“两位小公子,可有意中人啊。”
林乔拿着药咚咚咚跑下楼,就见一老婆婆左右手各拽一个,那脸上的笑怎么看都像要拐卖孩子的人贩。
楼子穆和张梦松有苦说不出,尤其楼子穆,心里将林筠骂了好几十遍。那人绝对认识这老婆婆才将他俩推了出去,自己倒是溜得快。
俩人又不敢使大力挣脱,只能这样僵持着。
许潇潇坐在他们对面,在两人求救的目光中试探着张了张嘴:“婆——”
“!!!”
“哎哟喂,这儿是哪家的姑娘啊,长得跟朵花儿似的。”秦婆婆眼睛一亮,松开手径直朝许潇潇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自顾自道:“姑娘可许了人家?我有一远房侄儿,貌比潘安、身高八尺,秀才之资、宰相根苗,我看与姑娘相配得很呐!”
许潇潇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脸涨得通红,早知道她就不张那个嘴了。
楼子穆揉了揉手腕,原来世上还有比他祖母喜欢牵线搭桥的人。
“老人家不如帮我也介绍介绍。”
林乔倚在阶梯扶手上,掰着指头数:“我要求也不高,得样貌出众,品性端良,要文武双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说东那他就不能往西,缺一不可,您那儿可有现成的?”
堂内的大夫和病人顿时笑做一团。
有人调侃:“你这小姑娘,哪儿是找什么夫君,分明是想找那天上的仙人。你这要求若不算高,那满盛京的姑娘都别嫁人了。”
秦婆婆干咳两声,镇定喝了口茶,附和点头。
夏萱见她一脸吃瘪的样儿,轻笑道:“这丫头逗你玩儿呢,别当真。”
秦婆婆这才认真打量起林乔,这样貌……
“姑娘是喻大夫那个自小送出去的女儿?”
“小女林乔,方才开个玩笑罢了,秦婆婆勿怪。”
那就不稀奇了,她爹林翰林除了不会武和这小姑娘说的几乎没差,有现成的模子在,可不得照着那样的找嘛。
“哎哟,夏大夫,我头疼,快快快,赶紧给我扎几针。”
夏萱心知秦婆婆这是在装样,倒也不戳破她,搀着人就上了二楼。
楼子穆二人松了口气,正打算告辞,却突然被林乔唤住。
林乔将药递给许潇潇:“拿回去净脸后敷一个时辰,明日脸上的痕迹便没了。”
“……谢谢。”
许潇潇看得出来他们还有事商量,便没多留,待脸上痕迹去了些就自行离开了。
隔壁茶楼
“林小姐有什么话直说便好,不用这么一直看着我们。”
怪渗人的。
林乔笑盈盈给他们一人添了杯茶:“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闻前些日子京城出现妖道害人一事,我平日惯爱收集些奇闻异志,据说是一名云台学子先将人打晕报的官,不知是哪位勇士,可否引见引见?”
俩人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张梦松道:“他是明德斋甲二班的学子,名李既成,自从那事过后,他再也没来过学堂,听说是被那妖道吓的。”
“他家就住在案发附近,朱雀大街悦来客栈往西第三条街,貌似叫什么双井巷,具体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多谢告知。”
——
一弯斜月悄悄洇开天际的一角,银亮边缘逐渐变得清晰,像是轻轻勾着天边最后一丝云絮。
盛朝没有宵禁,此时的福满楼早已挤得满满当当。
作为盛京最大的酒楼,其建于湖面,占地颇广,两栋主楼间夹着一座庭院,以桥梁沟通。
煌煌灯光从中漫出,将湖面映得泛红,头顶的月色冷而亮,直直落在水波上,风一吹,两种光晕就交织在一起,随着涟漪推向岸边。
陶令谦正倚在二楼纵目远眺,晚风和着酒气迎面吹来,他惬意地眯着眼,伴着楼里的管弦清音哼起了小曲。
这盛京就是好啊,靡靡歌声,美酒佳肴。晚年再得儿孙绕膝,此生足矣!
“国公爷,林府林小公子求见。”
“不见。”
他们两家向来不和,见他作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小公子说与咱家小公子和小小姐有关。”
“.......”
陶令谦喝酒的手一顿,
“让他进来吧。”
厢房中侍者鱼贯而出,只剩下陶令谦与林筠。
林筠还穿着云台书院的学子服,一身青衿立于灯影下,琼姿皎皎,玉影翩翩。
不得不说,那老头的孙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陶公近来身体可好,我祖父时常念着您。”
陶令谦险些没被嘴里的酒呛死,林淳不咒他死就不错了。
“有屁就放,你们这些书生贯会装腔作势。”
“在下前来是为赔罪的,前些日子与令公子许是有些误会,生了龃龉,恰好被我妹妹撞见。妹妹护兄心切,不小心推了令公子一把,这两日令公子没去云台,我们兄妹二人十分担心,原想亲自登府致歉,可门房不让进,我便寻了过来。”
陶令谦想到那日牵着头驴的丫头,一双眼睛水灵灵的。
“哼!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妹妹呢?”
“妹妹身体不好,我让她先回了。”
瞎编嘛,谁不会呢。
陶令谦放下酒杯。陶瑞两日没去太学,这事可没通知他。他一个人常驻南域习惯了,几年前才回的盛京,与孙儿们本就不亲厚,生怕讨人嫌于是在京独居一处,只要能偶尔来看看他也就心满意足了,自然没法时时了解他们的情况。
陶令谦招来手下吩咐:“你去看看。”
“陶公难道不知情?那就不必麻烦了,小子这就告退。”
林筠眼神飘忽,作势就要出去。
“站住!”
这小子和林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肚花花肠子。
“到底怎么回事!”
林筠作迟疑状:“也无甚大事,就是有一学子冒犯了令公子,令公子盛怒之下差点闹出人命,我便拦了一下。”
没等陶令谦追问,林筠又继续道:“陶公莫要生气,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罢了,打死也就打死了,但事关公子清誉……”
“放你娘的屁!林淳那老东西就这样教你的?临老倒糊涂了?”
一只酒杯狠狠砸在林筠脚边,碎片四处飞溅。
少年没有挪动半分,盯着碎片垂头缓缓道:“这……我总听令公子常说,我以为是您……”
陶令谦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额角青筋直冒。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就是来告状的。
以退为进这招用的好啊。
林淳虽然不做人,但他儿孙的确教的好,不像他。
因此他不觉得林筠会撒谎。
但瑞儿当真会如此?若真是这样,他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林筠没再开口,静静立在一旁,等待时机。
陶令谦借着阁楼的凉风散去酒气,仔细回忆。
他几年前才从南域述职返京,单独辟了间院子住,他儿子也老实了许多,孙子孙女也乐意哄着他,才决定将他们都送到云台,也从未有过什么不好的话传到他耳朵里。
他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伤,能活一天是一天,奈何他儿子是个不争气的,日后怕是护不住家业。
入了云台,起码瑞儿还有机会,小熙也能让人高看一眼,日后能嫁个好人家。
若真如林筠所言.......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