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让乘风陪你。”
徐珏想到自己的瘸腿,硬生生将那句“不必”咽了回去:“多谢林相。”
林淳眉峰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眼前这个年轻人胆子大,敢想敢干,凭一封信就敢闯相府。
偏偏又不是那种只懂一味逞强的鲁莽之人,最重要的是还有对家人那颗全权付出的赤子之心。
“你这腿可看过大夫?”
林淳话音一落,林忠就知道相爷定是又动了心思。
那庄郁黎便是,护着护着就成了自己人。
徐珏眉头稍稍蹙了一下,转身朝屋内走去:“不劳相爷关心。”
林淳像是被激起了胜负欲,悠哉游哉跟在他身后:“小徐啊,你可曾读过什么书,识得几个字?”
“老夫看你走得挺利索,这腿说不定能治。”
“听说你有一家子趁火打劫的废物亲戚,不如老夫替你收拾他们一顿。”
林乔看向身侧的林筠,目露疑惑,后者认命般点了点头。
家中养的暗卫只有少部分自小长在林家,其他多数都是祖父“捡”回来的。
林乔又看向一旁的林忠,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册子,翻来覆去地看:“忠叔,您这是?”
“看看有没有适合他做的事。”
“……忠叔,这……不太合适吧。”
林家虽好,但在外人眼里也不一定就是个香饽饽,人家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干什么非得来林府。
而且,徐珏妹妹的死固然不是林家的错,但说到底是受了连累,成了旁人针对林家的筏子。
林乔觉得她祖父要吃闭门羹。
果然,下一瞬林淳就被推了出来。
“滚!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门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自屋内传来阵阵恸哭声。
林淳见众人齐齐望着他,装作不在意般拂了拂衣袖,干巴巴笑了声。
林忠神色未变,继续解释道:“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些年相爷招徕的人大都出身寒门,进林府只是一个幌子,真正需要他们的其实另有其人。”
说完林忠眼神还朝蹲在角落嗦面的庄郁黎瞟了瞟:“当然也有例外。”
就庄郁黎那脾性,也就相爷能忍了。
林筠笑着揉了揉林乔的头:“祖父不是那般无礼的人。”
他也是当哥哥的人,自然能体会徐珏的心情,方才徐珏从屋中出来时已临近崩溃的边缘,憋得狠了,不是自毁,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祖父欣赏他,所以想激他一激,哭一场,心里就松快些。”
他看着四处溜达的林淳,无奈笑了笑:“忠叔,您带着祖父和妹妹先回吧,这儿交给我处理便好。”
祖父到底年纪大了,平时生龙活虎的,但仍看得出他眼底的倦意。
“行,那我将乘风留给你。”
“嗯。”
林淳被连拖带拽拉上了马车,林乔也出了份力,谁叫她力气大呢。
……
庄郁黎吃完饭便自行歇下了,院中只剩林筠和霍乘风二人。
霍乘风收起之前的懒散模样,一个跃身便稳稳坐上枝头。
待屋内声息渐弱,林筠拿起石桌上的烛火推门而入,豆大的烛火颤巍巍晃着,也就照亮一小片地方。
徐珏余光瞥见那道玄色衣角,讽刺道:“我只是个废人,不劳费心。若你们需要我报复王家,不用多说,我自会配合。”
“徐瑛曾同我提起过你。”
少年温润的嗓音混着晚风里的草木气息一同漫进来,他俯身将烛火放在蹲在角落的徐珏身侧,盘腿坐下。
“她说她也有个哥哥,喜爱读书,只是断了腿,再也没法考学。她说她哥哥会为了她一大早排队去买香喷喷的胡饼,但她知道那是她哥哥亲手做的,因为家中拮据,没法再像从前一样。她说她伤心难过时,哥哥会用莠草逗她开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珏突然起身,带起的风刮灭了地上的烛火,他胸口剧烈起伏,那目光里翻涌着压不住的怒火。
林筠屈膝往墙一靠:“徐瑛伶俐聪慧,但心思多,我当初选择将她留下做事正是因为她说有一个待她很好的哥哥。”
“五岁那年,刚懂事的年纪,我模模糊糊知道自己有个妹妹的时候,她就离开了家。我不懂如何做好一个哥哥,所以徐瑛嘴里的你是怎么做的,我就学着怎么做。今早我便去买了古楼子,她吃的很开心。”
徐珏浑身都在发抖,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那你,那你为何要将她赶出去!若她一直在林府,就不会遇害!”
“我身边容不得存在对乔乔,或者说对我家人有丁点恶意之人,徐瑛只是说了不该说的,所以我也只是将她赶了出去。”
惨淡的月色下,少年神色平静,近乎无情,他缓缓抬眸,露出清俊得有些疏离的眉眼:“他们既然能让你妹妹悄无声息地死,自然也能杀了你。”
徐珏分明是在俯视,却被那双眼睛看得后背发紧,下意识想后退半步。
“林家并不缺人做事,祖父此举一则欣赏你为人,其次也想护住你。众目睽睽下若你走进林府却未出来,或者某日横死街头,到时只会将林府置于风口浪尖。”
“徐珏,我也是当哥哥的人,只要还活着什么事都可以做,包括替你妹妹报仇。”
月色从门缝漫进来,在地上洇开薄薄一层,四下静得只剩下那断断续续的呜咽,一声声撞在空墙上。
林筠指尖轻轻拨弄身侧的烛心,原本熄灭的烛火竟又爆出几点火星,晃晃悠悠重新燃了起来,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况且我林筠也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他们敬我一尺,我自要还他们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