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妹子,这是你给我们的惊喜?这不就是后山上的猪草嘛。”
“这不是草,这都是药。”
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竹楼前自山上淌下的小溪褪去昨日的浑浊,露出水底五彩水石。
暖阳一洒,粼粼光斑随着水流晃荡跳跃。
林乔被这透亮的光闪得眯了眯眼,她把洗净的草药递给雷万山,后者立刻接过将它们一一摊开晾晒。
水姑坐在竹楼檐下,脸色还有些苍白,雷万山跑来跑去晃得她头晕:“乔乔,这些真的都是药?”
林乔撩起裤腿赤脚在溪水里踩:“我娘是开药堂的,我虽不会治病但药基本都认得。”
而且大师兄是个药罐子,二师姐是个隐藏药罐子,小白还是人参精,从前带着她在隐云山满山跑,她看一眼再闻闻就能确定是什么药。
“这些药算不上难得,但药香浓而不烈、沉而不浊,枝叶根须饱满,拿出去卖定能卖个好价钱。只要日后你们别一次性采完,就能靠这片山一直活下去。”
一排小孩托着脸蹲在岸边,齐齐仰头看着林乔:“乔姐姐,你莫不是唬我们,从前阿嫲都直接剁碎了喂猪。”
林乔突然玩心大起,蹲下身撩起一捧水就朝他们泼去,水花四溅,小孩儿们瞬间四散奔逃,发出一串串惊呼和笑闹。
“你们不信,过两日卖了钱就知道啦!”
“山里大部分不易认错的草药我都画了下来,日后让你们雷哥再给寨子请个先生和大夫。”林乔捏了捏紧贴她腿的小女孩儿的脸蛋:“到时候你们这群小家伙就有的忙了。”
林乔也是昨夜才知晓寨子里没有大夫,又因芦水寨情况特殊几乎不进外人,治病都由雷万山带着去运城,难怪满山长了草药都没人发现。
小女孩儿仰头看她:“乔姐姐,为何不是你教我们,你也要和江眠姐姐一样离开吗?”
雷万山晒药的手一顿,他还没想好怎么同寨子中的人说江眠的事。
他回身:“你乔姐姐还有大事要做,怎么能天天同你们这群泥猴儿混在一处。”
“略略略!”
小孩儿齐齐同他做了个鬼脸:“阿嫲说你小时候也是个泥猴子,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
雷万山气得将一群小孩儿轰开,顺手把小溪里的林乔拎了起来。
林乔没有挣扎,顺便往裤腿上蹭了蹭水:“雷万山,我去运城还有事,过两日你就送我出去吧。”
“……嗯。”
雷万山拎着林乔坐在水姑身边,一旁的小火炉上正煨着热水,他蹲下身一个劲往里添柴,咕噜噜的热气从壶嘴里直往上窜,熏得他眼眶通红。
“雷哥?哥?”
林乔戳了戳他胳膊:“到时候你陪我去街上卖药。”
“嗯。”
林乔探头:“怎么,舍不得我啦。”
“嗯。”雷万山抬起头,额前碎发遮住他模糊的视线:“舍不得。”
林乔一怔。
不止他,雷万山看向林乔身后别开眼的水姑,短短几日寨子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这刚认了个妹子,还没捂热乎就要跑,心里头空荡荡的。
雷万山吸了吸鼻子:“你在运城有啥事哥去帮你办呗,你,你再多陪水姑几日。”
“我要去找我流落在外的师姐。”
雷万山皱眉:“……你家里人都喜欢往外跑?”
“什么叫往外跑,那叫办大事!”
——
两日后,运城码头。
“阿娘救我!我再不偷吃糖了,雷万山来抓我了!我不想去当小水匪呜呜呜呜呜呜——”
林乔刚拎着裙摆下船就听见这声啼哭,紧接着一连串小孩儿哭闹声响起。
大人们皆尴尬地看了眼雷万山,然后连忙捂嘴把人拖走。
雷万山还是做往常那副打扮,粗布劲装、腰缠红布,不过额头上多了块胭脂色抹额。
他嘴硬说是江眠曾经给他做的,可林乔偷偷看见了,明明是他自己去江眠留下的衣物中翻箱倒柜最后找了根发带,改了改又系在头上。
“哥,你做什么了他们这么怕你。”
雷万山背上药兜,唇角微勾:“吓唬吓唬罢了。”
不然总会有不长眼的凑上来。
芦水寨好不容易建起来,一寨子逃户,若被发现寨子就没了。
这些年运城周边有不少流窜的乱匪,平日他也极有分寸,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谨小慎微过了些年,乱匪被他清了个干净,只剩下芦水寨。
他雷万山的名头也变得响亮,自然无人敢扰芦水寨。
运城地界大半人都做的水上生意,都认得雷万山,因此林乔带着他上岸后,走哪儿哪儿清场。
二人一路寻到城中最大的药堂,在周围人惊恐的目光中把药兜往柜上一搁。
“卖药!”
掌柜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雷万山是来找茬的。
不对!卖药?水匪能——??!!!
他就那么随意一瞥,有些已经晒干,有些许是才挖出来,叶片根须上还沾着湿泥和水露,看起来鲜活灵泛。
他捡起一根嗅了嗅放下,又伸头往里细细瞧了一番,最后看向雷万山:“血缠藤干品二十文一斤,赤珠莲鲜品五十文一株、干品一百文……”
雷万山差点就一口应了下来,没想到这堆猪草还真能卖上价。
他们整个寨子没有户籍,买不了地便不能大规模种田,做些小本买卖也办不了商引,就连去做奴仆也没人敢收,最后只能沦为水匪,靠收些保护费度日。
谁不想安稳过日子,若是日后能卖药,就算不要商引在运城零零散散的卖总能赚些。
林乔眼疾手快踹了雷万山一脚,抱着药兜就往外走。
掌柜还有些愣神,看着捂腿直叫唤的雷万山颇有些怒其不争:“雷万山,你到底有没有用!怎么能让女人爬到你头上!”
雷万山也没弄明白林乔搞什么名堂,但江眠教过他不懂就多听多看,最怕的就是蠢人不懂装懂。
他留下句“关你屁事”就一瘸一拐追着林乔去。
眼见着林乔即将迈进对门那家药铺,掌柜大惊失色,伸出五指:“姑娘留步!”
“您都不议个价怎么就走了呢!来人,看茶!”
林乔又被药童迎了回去。
掌柜算是明白了,雷万山就是个添头、跑腿的。
掌柜趁机一把拉过雷万山:“这人是谁,怎得从未见过。”
他和雷万山算是老熟人。
药堂消耗大,每月都有药从各地水路运来,这地界官府嫌麻烦不爱管,但因着雷万山附近太平不少,遇上打劫和天气突变都顺手帮他们保住好几船的货。
脾气的确又臭又硬,但有原则,因此怕他倒也算不上,只要别将人惹恼了他那把大刀就不会架在脖子上。
这姑娘虽一副水寨中人打扮,但怎么看也不像风吹日晒养得出来的。
雷万山抬了抬下巴:“我新认的妹子。”
“就你?”
掌柜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别是上哪家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