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刚蒙蒙亮。
雷万山正鼾声震天,朦胧之际瞥见床边突然出现的那道黑影,吓得顿时三魂没了七魄。
雷万山坐起身烦躁挠头:“林乔你是不是讨打!”
这丫头到底是谁家放出来的!
林乔踢了踢床板:“起来,随我去个地方。”
“……”
雷万山撑着头,眼底猩红:“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廉耻!哪儿有大半夜闯陌生男人房的!”
“天快亮了,表姐夫。”
“……”
有事表姐夫,无事雷万山。
雷万山垂着头,一滴清泪就这么砸到被褥上。
他后悔,真的后悔。
当初就该等庄南回程再劫船。
这样他就不会碰上林乔,更不必受这种折磨。
雷万山抹了把脸,气冲冲穿上衣服提着床边的刀就往外走。
一个时辰后
天光大亮,然而林密幽深,只漏下几缕白光来。
“你到底想去哪儿!”
两人一直在林中穿梭,饶是雷万山都有些吃不消。
林乔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在前面,一头乌发梳成两个麻花辫,穿的是隔壁阿嫲做的衣服,据说是她年轻时的衣服改了改。
上身是斜襟短褂,下身是蜡染百褶裙,裙腰系着五彩丝绣的围腰,外层缀着银片,每走一步满裙银饰便哗啦啦响。
林乔背上还背着个竹兜,手里拿着一把小锄,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这人自小在这儿长大。
雷万山见林乔又兴冲冲跑至另一处蹲下:“你一大早把我叫醒就是为了看你挖草?”
这人一上山就撒了野的跑,比他还熟。
雷万山越来越觉得林乔就是山里精怪变的,不然怎么解释他死活将人送不出去。
她今日骗他出来不会是要把他吃了吧。
雷万山那句“你是什么精怪”差点问出口,就听林乔道:“雷万山,你能护他们一辈子吗?”
雷万山呆愣在那儿,手中的刀“咣当”一声砸脚背上,钻心的疼往上窜他却浑然不觉。
此时此刻,林乔的声音好似与江眠重叠在一起。
“雷万山,你能护他们一辈子吗?”
江眠褪去浑身金饰锦衣,穿着水寨女子常见的粗布衣裙,乌发只用一根简简单单的木簪盘在头顶,衬得脖颈修长。
她微微俯身,将药轻轻洒在雷万山胸前正在渗血的伤口上。
雷万山盯着她眼尾红痣,略微有些恍神,见她疑惑望过来心虚挪开视线:“你,你再说一遍……”
江眠换了个说法:“你想当一辈子水匪吗?”
……
雷万山心陡然颤了颤。
这满山虫鸣恼人的很,雷万山拾刀砍下横在眼前的粗枝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山下走。
“你有问过芦水寨其他人想过什么日子吗?”
林乔站在松下静静看着他,白雾贴着地面缓缓流淌,逐渐漫过二人身影。
雷万山回头恶狠狠道:“你懂个屁!别以为你住了几日就是芦水寨的人!明日就给我滚!”
林乔轻哼一声:“到时候你别后悔。”
她说完就朝密林深处走,也没叫雷万山。
雷万山气得抓心挠肺,眼见着人影快消失,他狠狠朝身旁的松树踹了一脚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时辰后,两人站在一处周遭长满藤蔓和杂草的洞窟前。
洞窟入口隐在两座崖壁夹缝中,雷万山得憋着气才堪堪挤进去。
“你……不会真要吃了我吧。”
林乔擦去额角的汗转头就冲他呲牙:“吃你我嫌咯嘴!”
说完林乔吹燃火折子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雷万山警惕跟在身后,洞中只闻嘀嗒水声,偶尔一两只蝙蝠从头顶掠过。
他见林乔步履从容,越发觉得这人就是山中精怪,哪个大家小姐会跟她似的。
一路上这丫头也不吭声,静悄悄的他还不太习惯。
“你怎么想着问我那个问题。”
雷万山的声音不算大,带着几分沙哑,被狭窄的洞窟一兜“嗡嗡”回荡。
见林乔还是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气,雷万山正想道歉却见前面那盏烛火陡然熄灭。
“林乔!”
雷万山朝暗色中疾跑了约数十步:“林——!”
话音戛然而止。
幽深的甬道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穹顶洞窟,垂下的石尖挂着水珠,整座洞壁闪着幽蓝荧光,好似点缀在黑夜里的漫天繁星。
雷万山情不自禁揉了揉眼,只觉眼前景象像场荒诞的梦。
满地金银珠宝在磷矿微光里泛着冷艳的光,圆润饱满的夜明珠、东珠铺了一地,巴掌大的金砖叠了一层又一层。
雷万山指尖止不住发颤,他小心翼翼走到那堆宝物前——红玛瑙刻成的石榴、粒粒分明,玉佛翡翠,红似火的珊瑚树,白似月华粉似桃花的珍珠珠串。
他是做水匪的,见过不少好东西,这里面任意一件宝物拿出去当掉便能够一家三口一辈子吃穿不愁。
他已经盘算着日后怎么用这笔钱,寨子肯定需要重新修缮,该去治病的送出去砸钱也要治好,河道还得清清、不然每年夏季涨水庄稼就得被淹。
雷万山激动地原地打转,将林乔忘得一干二净,在他又哭又笑一场后才骤然想起。
他心头一紧:“林乔!林——”
“别喊了,这儿呢这儿呢!”
叮叮!
当当!
雷万山循声走去,见她蹲在角落一个劲敲石头,这怕不是个傻子吧:“那么多宝物你不要,你要这破石头?”
“有用。”
祖父惦记御书房那块舆图好久了,如今好不容易碰见这天然的萤石自然要挖回去。
被这天降富贵砸得晕头转向的雷万山在林乔敲石声中渐渐清醒过来。
他站在宝物堆里,莫名觉得这些东西有点烫手。
这……有些太多了。
雷万山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林乔,我是水匪,你不怕我杀了你然后独吞?”
“噎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