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惊呼出声:“齐薇?!!!”
齐薇还是作往常素净打扮,一身青布襦裙裹着纤细身形,绣在裙角的细小兰草溅上雨后点点污泥。
“皇后娘娘,王渊乃我设计杀害,与林家公子林筠并无任何干系。”
皇后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齐薇竟是凶手,还是她请去雅集的。
朱成玉面露不屑:“嗤,怕不是林筠从哪儿找的骈头出来顶罪的吧。”
“啪!”
齐薇转头一巴掌扇在朱成玉左脸上。
“你!你竟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见人就是骈头,怎么,你丈夫日日留宿青楼叫你独守空房,寂寞了?发情的野猫都没你这么会叫唤。”
朱成玉何时被人这样骂过,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孟多星一直在旁观察着眼前这场“好戏”,见凶手自己站了出来:“皇后娘娘,可要继续?”
皇后沉着脸,被扶着坐在一旁:“继续!”
……
“林小姐。”
林乔循声偏过头,从林筠身后走出来:“……齐直讲。”
“亏你还能叫我一声齐直讲。”齐薇好奇道:“你不怕我吗?我可杀了人。”
她又不是没杀过,林乔腹诽,接着道:“杀该杀之人便不怕。”
“皇后娘娘,你听!就是她们杀的!她们认识!”
皇后彻底没了耐性,指着朱氏:“把她嘴给我堵上!”
齐薇从怀里掏出三页纸递到林乔手心:“《百羽录》我虽弹不了,但琴谱早已有人补全,这三页便是剩下的。既得你一声‘齐直讲’,总得有些回礼,日后若见着那百鸟齐鸣的场景权当替我看了。”
说完齐薇便转身走至堂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在众人注视下揭开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女子面容算不上好看,甚至堪称丑陋,一块醒目的红色胎记从右眉骨蔓延而下,硬生生覆盖了半只眼睛。
最可怕的是从她鬓角一直延伸到下颌的刀痕,疤痕泛白,触目惊心。
“唔唔唔唔唔!”衙役在孟多星眼神示意下取出塞进朱成玉嘴里的布条,朱成玉立刻挣脱束缚朝外跑:“鬼!鬼!她是鬼!”
差役刚想上来追,就见朱成玉被大婶一把锅铲拍倒在地。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真有鬼就好了,怎么不收了你这贱人!”
公堂四下静了一瞬。
孟多星想了想,过两日还是他掏钱重新买个锅铲送去吧。
他轻咳两声,沉声道:“齐薇,你为何要杀王渊!”
“皇后娘娘、孟大人,我原名韦七,因样貌丑陋自小居无定所,十岁那年于云州锦城遇我师韩崧,传我琴技,教我读书明理。”
齐薇说到这儿时声音突然顿住,眼底飞快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这一生痴迷琴道,不理世俗,除却自身所用皆由我代他赠与各地善堂。”齐薇拿出一本薄册:“我慕名贪利,希望日后有人记起他时不只有他的琴声,便都记了下来,娘娘和孟大人皆可查验。”
“相处十一年,韩崧于我亦兄、亦师、亦父,然而……然而……”
齐薇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每个字都像是从喉间挤出,带着浓浓的悔恨:“然而我心生妄念,恋慕于他,想与他长伴一生!”
众人一听,皆是唏嘘,这可是大不逆之罪。
韩崧什么都想不起来,他静静立在林乔身旁,看着公堂上的女子像是一个陌路人。
然而眼角的泪还是毫无征兆落了下来,一滴滴落至半空又化为不可见的烟雾。
齐薇擦了擦泪,继续道:“我师惶恐,怒极,又怕连累我名声,于是留下一封信说他要去盛京寻《百羽录》,便独自离开了锦城。”
“我心生悔意……然而四年前我再寻到他时,他已形销骨立。他一心寻死,却仍交代我两件事,一则将他补齐的《百羽录》最后三页交与温祭酒,二则……二则便是用他的积蓄和他所授予我的琴技赚来的银两继续资助云台书院生活困难的学子。”
“可云台不配!”
因此她将那琴谱藏了四年。
“他一生喜洁,死前却伤痕累累,浑身淤青,那段时日连他最爱的琴也不肯碰,从未睡好一个整觉,神智恍惚之际连我都认不出来……”
齐薇微微弓着背,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厌恶我的触碰,不,不是厌恶,是恐惧。”
“我白日里哄他,夜里守在榻边才从他嘴里套出个人名。”
“王渊!”齐薇指着朱氏:“当朝王右相嫡孙!你朱成玉的儿子!”
“我那时也是天真,打听到你儿不过才十二岁就觉得他定不是那等迫害韩崧的人,我在相府门外等了一日又一日,终于见到你们母子二人出门。”
“我只是想问个明白,可王渊却反咬一口说韩崧迫害猥亵他!”
齐薇攥紧手,深吸一口气:“您不辨真相派人将我打了一顿,不仅如此,还派人跟踪我寻到我们郊外所居之地,韩崧他是被你们活活逼死的!”
“你朱成玉知道真相又如何!你纵子行凶,恶贯满盈!”
齐薇哭得浑身颤抖,长发凌乱贴在脸上。她突然扯开前襟,胸前一个拳头大的疤痕就这么露了出来,衙役们不忍细看纷纷背过身去。
“你们母子二人毁我容貌,害我师徒二人性命,朱成玉,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见你吧!!!”
齐薇起身朝早已吓瘫的朱成玉一步步走过去:“老天怜我叫我捡回一条命,就是为了来索你儿子的命!除了王渊,你、倪顺明、吴广海、柳传玉!你们欺他、辱他!他那双手不能沾血,我韦七便来替他!”
控诉声还在梁间回荡,韦七已悄然绕至朱成玉身后。
一直藏在手心的琴弦如同毒蛇般眨眼绕上朱成玉的脖颈,淅淅沥沥涎下的血水染红齐薇整片前襟。
“救!救救——!!!”
朱成玉眼中盛满惊恐,双手死死掐着韦七胳膊,那根琴弦紧紧勒住她的咽喉一点点将她的皮肉划开。
“齐薇住手!”皇后厉声喝止,痛心疾首道:“本宫向你保证,今日你所说的这些人待查明真相后自有律法明断,何须你亲手沾染血污!”
“皇后娘娘……”
韦七惨然一笑:“我不叫齐薇……我只想做韦七。”
话音刚落,韦七的双手分别向左右用力拉扯,任凭朱成玉如何挣扎蹬腿,只听一声闷响朱成玉喉咙竟硬生生被割断,随着她的抽搐鲜血一股股喷薄而出。
直至彻底咽气,韦七才缓缓松开琴弦,而她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