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我不是吩咐你们将人看好!”
王松清气得背着手踱来踱去,佛堂外跪着好些丫鬟,哭哭啼啼。
朱氏这么一闹,就是在打他的脸!
“以死明志”的说法本就站不住脚,若陛下深究,他可是欺君之罪!
况且找到凶手又如何,渊儿都死了,而且死前被人看光证实了之前自宫谣言,圣旨一下便是做了决断,谁也不敢有异议。
好不容易被圣旨压了下去,又旧事重提,丢的是王渊的脸,他们王家的脸!
“我们都按着相爷您吩咐做了的,前后门都有人轮流把守,可昨夜大爷刚回来就与夫人在佛堂吵了一架,两人甚至还动了手。大爷让我们滚我们只能听吩咐,但怕出事也不敢离得太远,结果第二日一早佛堂就没了人影。”
“他人呢!”
“灵堂。”
……
王松清刚迈进灵堂,就被浓浓的酒气熏得作呕。
王留良瘫靠在棺木上,脚边酒坛滚了一地,火盆里的火星子顺着风飘了两缕就灭了。
他见外头来了人,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哟,这不是咱右相嘛……嗝。”
王留良扶着棺木歪歪扭扭站起身,作了滑稽一礼,差点就往一旁栽倒磕着脑袋,王松清刚伸出手打算搀扶就见他扶着棺材稳稳站直了身体:“恭迎大驾!近日家中不便,有失远迎了!”
“混账!”王松清勉强压制怒意,质问道:“你为何要放朱氏离开,你知不知道——!!!”
王留良抬脚狠狠踹在酒坛上,酒坛“哐当”撞在火盆边,火苗被残酒激起半人高烧得噼啪作响。
“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那又如何!”王留良低低笑了声:“我就是个蠢材,哪儿有您右相思虑周全。求圣旨、让渊儿顶罪、过继,渊儿这才死了多久,您倒是安排得妥帖,可你有没有想过渊儿的感受!”
“他已经死了!”
“死人就该为活人让路吗!”
王留良怒吼:“爹!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你是当爹的,我也是当爹的。你不能这么做……”
“流放也好、死也罢,什么前途我宁愿不要也不要渊儿替我背锅,让他死了都不安生!”
王松清深吸一口气,道了句“愚蠢”便拂袖离去。
王留良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笑着笑着肩膀就开始发颤。
他冲到门口大声喊道:“对!王松清你是王家最聪明的人,那又如何!”
“阿娘为了你吃尽各种生子偏方,早早地去了!你为王家算计一生,老祖宗却满心满眼只有三叔!你算明白了吗,哈哈哈哈——!!!你算到最后只剩一场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何昊跟在王松清身侧,见他脚步一顿,宽慰道:“相爷,大爷只是一时悲痛才口不择言,您不要放在心上。”
王松清望着这连绵不断的雨,灰蒙蒙的天好似要压到头顶。
只是一时悲愤吗……
罢了,告就告吧。
——
刑部门前早就围了一大圈人,有些人生意也不做了,手里还拿着锅铲就踮着脚往里张望。
毕竟登闻鼓空置多年还是头一次被敲响。
告状的还是那香艳故事里头主角的母亲,而且听说那公堂帘帷后坐的是皇后娘娘,这可是难得的热闹。
孟多星看着跪在公堂中的人,惊堂木一拍:“朱氏,你可知敲响登闻鼓,越级上告须先受杖刑二十!”
朱成玉愣了愣,她……从没人告诉过她。
二十杖打下去她还有命活吗?
许是公堂的地板太凉,朱成玉冷得微微发颤,此时竟然清醒不少。
孟多星一眼便瞧出这妇人竟是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就敢敲登闻鼓,还状告皇后娘娘,且不说以下告上,若是诬告反而罪加一等。
此时,青黛从帘后走了出来将手中的披风搭在堂中瑟瑟发抖的人身上,转身对孟多星道:“皇后娘娘怜朱氏一片慈母之心,特令免其二十杖刑。其余事项孟大人自行发挥即可,皇后娘娘说不必顾及她,趁着今日百姓都在定要将王家公子的死因问得清楚。”
她又转头看向朱成玉:“王夫人若不信,皇后娘娘也可去请御史台萧大人和大理寺卿陈大人一同前来三司会审,萧远山萧大人的名头你应当清楚。但事后若查清是您因私怨而随意诬告,就不是只有杖责二十这么简单,你可明白?”
一番话下来,外头的百姓心已经偏了三分,待看到被带进公堂的林家小公子时,又偏了三分。
那少年一袭青衿学子长衫,身上带着股淡淡药香。
他自雨中走来,细雨朦胧在他周身,像是秋夜里落在青竹上的月华,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拿着锅铲的大婶不禁问出口:“什么君子,切磋,砍什么。”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欸对!就是这个!”大婶见是一个蒙眼姑娘应了她,身旁还跟着个脸蛋圆润可爱的小丫头,伸手在她前头挥了挥:“你这姑娘倒是奇怪,看不见了还跑这儿公堂来凑热闹。”
林乔抖了抖纸伞上的雨水:“有人要状告我兄长,自然得来。”
大婶在兄妹二人之间来回打量,是有几分像,之前她好像是听说过林家有个自幼便送出去治眼睛的女儿,看着倒是可怜得紧。
旁人怎么想她不清楚,但此刻大婶的心已经完全偏向林家。
她往林乔周身拦了拦,别挤着人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