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希仁神色微顿,复又摇起蒲扇来:“你打听他作甚。”
林乔将《百羽录》残谱放在桌上:“近日于琴艺一道颇有进益,恰闻前朝归云大师之事,便想瞧瞧这《百羽录》,却没想到只剩残谱。”
她撒起谎来眼都不眨,听得站在院外的男鬼猛翻白眼。
就那水平,还颇有进益。
“韩崧的确尝试过将《百羽录》补全,不过四年前他突然离开,只留下一把鸣岐琴和这本残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若想找他怕是有些困难。”
林乔看向竹门外对峙的一猫一鬼。
“韩直讲……有什么特点吗?日后碰见也好认出来。”
温希仁端起身旁的茶盏,将浮叶吹开,抿了一口才缓缓道:“那人啊……就是个琴痴。”
不知从何而来,不通情理,性格古怪。
当年直接找上门来,说要看《百羽录》。
他生气于这人的狂悖无礼,但韩崧偏生弹得一手好琴。
旁人弹琴或讲指法或技巧,那人只弹“情”,闻之者或潸然泪下,或喜不自禁,浑然天成。
不了解他的都说能弹出这种曲子的人一定至情至性,事实却是韩崧那人根本心中无情。
韩崧像是给众人单独设了一个境,任凭旁人喜怒哀乐,而他冷眼看之,因此有“情”却不真。
文渊阁规矩不可破,于是他将人留下做了名直讲。
韩崧除了授课就是整日研究琴谱,与他熟识后,正值冬月里大雪纷飞,那人大半夜就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说要去城外的栖云山听松,要做把和归云大师一样的雪夜钟。
温希仁想到这儿就一阵脑仁疼,又喝了口热茶。
“那做出来了吗?”
温希仁点头:“就是齐薇手上那把,你应当上过她的课。”
“她两年前刚来时恰巧看见这琴,说琴放久了不弹容易坏,不如放在她那儿好好保养。我想着韩崧离开也没将这琴带上,想必也不重要,便给了她。”
男鬼的鬼魂正是从齐薇手上那把鸣岐琴中出来。
林乔突然问:“温祭酒,你这猫养了多长时间。”
“哼。”温希仁瘪了瘪嘴:“煤球就是我同韩崧去城外栖云山时在大雪夜里捡的,当时看着瘦瘦小小,可怜得很,没想到捡回来个祖宗,不到一个月就暴露本性。”
温希仁又乐呵呵道:“韩崧他怕猫。后来我直接将煤球放在院子里,它贪玩又不怕生,见着人就想扑上去,从此夜里韩崧再未来过。”
只是这人啊,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呢。
林乔这下确认了,男鬼就是韩崧,那人连院门都不肯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煤球。
难怪之前煤球在家时他那么安静,也不催她弹琴。
但既然《百羽录》是他的执念,都已经寻到了为何金蝶还不肯钻进他眉心,他记忆若不恢复,又怎么补全这本琴谱,消除执念。
总不能寄希望于她吧,怕是归云大师听了都得气得活过来。
“温祭酒,请问云台书院还有谁的琴弹得最好啊。”
“齐薇。”温希仁毫不迟疑:“不过你恐怕得等过几日才能见到她。”
“为何?”
“今晨皇后娘娘身边的青黛姑娘找我要人,说过两日皇后打算办个雅集,便想着请齐薇帮她瞧瞧宫里的乐师,如今人应该在宫中。”
——
夜里,长街两旁灯火惶惶如昼。
醉风楼外对面一条巷末停着辆普通马车,兄弟二人一大一小面对面而坐。
“盛泽兰,方才教你的可记好了。”
盛泽兰蔫蔫点头,上次被皇兄抓回去后就被查了个底朝天,这段时日他书院都没去,整日都被困在太子宫中抄书,还连累桑荣被打了十个板子。
若不是皇兄需要他办事,不知得抄到何年何月。
福鸿敲了敲车壁:“殿下,猫借来了。”
太子帮盛泽兰理了理衣襟,提醒道:“记住,踹了门就跑,不准探头往里看。我会让福鸿一直跟着你,但凡你看一眼日后课业就再多加一个时辰。”
“知道啦~知道啦~”
就没见过拿自己亲弟弟当诱饵的,不过再怎么着也比关在屋里抄书强得多。
盛泽兰兴冲冲爬下马车,接过福鸿递来的煤球后原地跳将两下就大摇大摆往醉风楼大门走。
不过三息……
“猫!我的猫!福鸿!快帮我抓猫!”
花如意正迎着客呢,乍然听见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吓得一抖,紧接着眼前急速窜过一道黑影。
她定睛一看,
怎么又是那只猫!
还没等花如意反应过来,又见黑猫身后跟着跑进来一个小孩儿,顿时大惊失色。
醉风楼开在盛京,她作为老鸨最忌识人不清,京中也有许多世家子弟不会涉足此处,但画像什么的主子都让他们认过。
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二……”她立马换了称呼迎上去:“小公子,您怎么来了,这地方不干净,您还是快快回去吧。”
“让开!”盛泽兰人虽小,但身为皇子养出来的气度自是不一般,他一开口花如意径直顿住脚步。
福鸿在旁配合道:“公子的猫跑进了你这楼里,我们找到便会离开,莫要打扰。”
“啊?”花如意看了看盛泽兰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五大三粗,要是扰了客人该怎么办:“小公子,不如您先出去等着,我派楼里的人帮你找。”
“不行!”
盛泽兰迈步往里走,指挥着手下人四处搜寻,弄得鸡飞狗跳。
大多数人只当小孩儿瞎胡闹,嘴里骂骂咧咧,待看到他身后护卫亮出刀刃时又住了嘴。
福鸿抬头看了眼,这么闹腾三楼却安安静静,一间房都未开,他走到盛泽兰身旁小声提醒道:“殿下,该上楼了。”
“要是你们弄一只同颜色的糊弄我怎么办!”
盛泽兰理直气壮,说完撩开衣袍拔步就朝二楼跑,他得快些,这事要办砸了他的好日子就到头啦。
谁敢啊!
花如意急得原地跺脚,又不敢上手去拦。
盛朝就两位殿下,都当金疙瘩一样捧着,若在这儿出了事醉风楼明日就得关门大吉,指不定还得将命搭在里头。
最近怕不是招惹了哪位煞神,一天天的破事就没断过,主子也不管事,只知道抱着美娇娘温存。
等这事过了,她一定得上财神庙拜拜。
她拧了身旁人胳膊一把:“愣着干嘛!还不快派人跟着,绝对不能让他上三楼。”
而此时盛泽兰已经上了第二层。
花如意见状立刻改口:“不不不,去敲门,让他们赶紧离开!”
陶家公子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让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