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行舟将药堂屋顶的瓦轻轻合上,拎着小满后领就同另外两人一同跃下房顶。
他和小满都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小满擦去眼角的泪,看了看天色:“隔壁的炙肉铺子该开了,小姐还没尝过,我去买点。”
她说完就蹬蹬蹬跑远。
林曦突然扯了扯霍乘风衣袖,问道:“那……那个徐瑛是同依依一样还是……”
霍乘风朝对面房顶努了努嘴,那鬼正坐在屋脊上,支着下巴透过微敞的木窗看向屋内榻上人,眉心金蝶印一闪一闪,在她那薄淡如烟的魂体上显得越发明显。
“你没听小姐说吗,执念不散,再无来生。”
林曦烦躁地搓了搓脸,徐瑛这人吧她是真不喜欢,自大又无礼,比起他们这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她那软刀子割起人来也不遑多让。
但真知道她是这般下场,也不由唏嘘。
林曦心里憋得厉害,双手往两人身后重重一拍:“今晚你俩别睡了,陪我去练武场打一架!”
段行舟一听身上就隐隐作痛,他一脚踹霍乘风屁股上,后者被他踹了个趔趄,还没骂出口就听段行舟道:“我不去,我要守着小姐,霍乘风陪你打,他可乐意得很。”
他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林曦见跑了一个,连忙拽住霍乘风,她找个人打架容易吗她。
“他说的是真的?”
霍乘风原本僵硬的身体松懈下来,无奈点了点头。
林曦喜笑颜开,一拳捶在他胸口:“改日请你喝酒!”
——
林乔刚下楼就看见堂内坐着的林筠,此时已近日暮,只剩零星几个病人。
清源堂除了她娘,也请了好几个坐堂大夫,他们正收拢药箱冲打着算盘的夏萱一一作别。
“哥,你怎么来了?”
林筠回神,见是林乔,他掩唇轻咳两声才将嘴角的笑勉强压下去。
“我刚从鬼市回来,想着来看看徐珏的情况。”
林乔忙凑过去坐在一旁:“那些人怎么样了?”
她这刚醒来还没找着时间回去。
林筠送上一张药单:“鬼山岳说能治,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就是这几种药得费点心思。”
“给我吧。“喻灵不知什么时候倚在竹帘下的门框上,懒懒打着哈欠:“那个鬼山岳是不是之前帮徐珏处理过伤腿。”
林乔愣愣点头:“昂。”
“那行。”喻灵走过来拿起药单一瞟,叠吧叠吧收进怀中,一脸兴奋道:“过两日药备齐了我亲自去鬼市找他。”
“对了乖儿子,鬼市怎么进,快同为娘的说说。”
她从前只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却从没去过。
林筠木着脸:“到时候我让听澜带你去,里面鱼龙混杂,若有人找麻烦你就说你认识浮生阁新上任的‘曲阁主’。”
“噢噢。”
林乔老实低头喝了口水,假装没听见那三个字。
说着林筠皱了皱眉:“妹妹,那萧怜梦是谁,怎么老向我打听你。”
他那日带人进了鬼市后,在陈福玉帮助下一同将病人安置下来,萧怜梦一直跟在他身后,殷勤得简直没眼看。
林乔想了想,当时就匆匆一面,已经记不太清他长什么样了。
她淡定喝了口茶:“噢,他说他想给我做小。”
夏萱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林乔的表情颇有些微妙,最后噗嗤笑出声。
林筠黑着脸猛地拍桌起身,那向来稳重自持的林家公子,声音陡然拔高,险些破了调门:“什么小?!”
乔乔才十五,怎么什么话都往她耳边说!
“好啦好啦。”喻灵摆摆手,那语气里颇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不愧是我的女儿,颇有为娘当年风范。”
夏萱斜睨她一眼:“你说这话就不怕你家那口子知道?”
喻灵笑眯眯上下指了指:“天知地知,你不说谁知道。”
当初这人可没少同林逸安透露她行踪。
夏萱朝喻灵伸手:“喻大夫,封嘴可得拿出点诚意来,多的不要,就要你那颗没用完的老参。”
喻灵不甚在意:“给你给你。”
林逸安在门口听完了全程,他手里捧着的的炙肉还滋滋冒热气,身后跟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小满。
他今日提前溜了,在大街上碰见小满便想着一同来清源堂看看,原本见一家几口都在这儿,他还挺高兴,结果一听脸就绿了。
喻灵瞥见门外阶下黑着脸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蛋!
林逸安将炙肉往小满手心一放,扭头就走。
夏萱重新拨弄起算盘,笑盈盈调侃:“哟,喻大夫还不快去将人哄回来,不然林大人今晚门都不让你进噢。”
喻灵闹了个红脸,瞪着她:“孩子跟前你瞎说什么!”
林乔贴心道:“娘,快去吧,我爹花容月貌的,别到时候被人拐走了。”
“你这丫头,耍嘴皮耍到你娘头上来了。”喻灵气得点了点她额头,临出门前又回头看向林乔:“对了,过两日陪我进宫一趟,你姑姑想见见你。”
她原本不想将乔乔送到那什么云台书院,但爹说送去云台书院有小筠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总比让她一个人在外头瞎跑强。况且乔乔也快十六了,顶多待个把月,去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嗯嗯。”
——
三日后
“鬼山岳,你知不知道那位新阁主何时回来。”
陈福玉心里上蹿下跳,他脸上还带着未经打磨的嫩气,一对匀净的秀眉紧紧锁着。
如今北阁阁主不在,鬼市外还围了大队官兵,下面的人难免心思浮动。他从前就是个虾兵蟹将,哪儿撑得起这么大摊子。
见鬼山岳一门心思熬他那咕噜噜冒泡的药,他烦躁得一拳捶墙,土渣唰唰掉下层灰,早知如此他那日就不跪那么快了。
鬼山岳揉了揉发僵的双眼,将最后一味药材投进去,浓烈的腥臭味顿时蔓延开。
陈福玉捂着鼻子就冲出茅草房:“鬼老头,你不说就不说,干嘛下毒害我。”
鬼山岳浑然不觉,拿着勺子搅合搅合,甚至自己伸出手指蘸了点药汁细细品尝。
“会回来的。”
他那日为了弄清楚那几人身份,从他们进入暗道后就一直跟着,那姑娘分析的与鬼市情况大差不差,
当初前任阁主还在时,除了卖的货物大多来历不明,鬼市与外界其实没什么不同。
为了护住鬼市大多数普通人,前阁主特意设下四十九盏引魂灯,每逢月圆才开市,定下进入鬼市者必须披斗篷、覆鬼面的规矩,才给鬼市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再有浮生阁镇场,外来的人都不敢造次。
也多亏了前阁主的雷霆手段,他才能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在鬼市生存下去。
那位姑娘与前阁主太像,她们都真真切切将每个人当人看。
“林!——咳,曲阁主!”
鬼山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乍然听见这声,手中的木勺就落了地。
他跌跌撞撞往外跑,一看见门外那道覆面的玄色身影便径直跪下磕头,声音隐隐发颤:“曲阁主,您终于回来了!”
林乔今日特意换成师姐往日的打扮,长发高束,低调中透着奢华,是师姐最爱的风格。
就是为了引出认识师姐的人。
这鬼山岳语气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