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月圆，暗河水位会上升，便能借着船渡过去，一旦水位下降，洞窟离水面五丈多高，石壁无任何借力之处，旁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更何况关的都是些小孩儿和身残之人。”
“也不是没人试过从那洞口跳进河里逃走，可暗河只是看着平静，跳进去就永远爬不上来。”
萧怜梦勾玩着垂在耳侧的长发，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二位还想进去吗？”
“你既然知道他们——”
“打住！”萧怜梦制止了段霍乘风的话，好笑地看着他：“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一样飞檐走壁，快意恩仇，我萧怜梦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大志向。鬼窟那群人几乎个个手里都沾着人命，甚至还有浮生阁的人掺和在里头，小公子，我也想活着啊。”
他不是没想过逃出去，但一则受人恩情，二则鬼市通向外界的路就只有那么一条，每逢月圆引魂灯燃，那些人就将他和鬼老头看得死死的，哪儿来的机会。
一刻钟后
“哥哥，到了。”
船轻轻撞上石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缓缓露出来，约一人高半人宽。
萧怜梦见他们毫不犹豫走进鬼窟，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句：“浮生阁的影子并不好对付，今夜便是他们交货的日子，人正是最多的时候。”
“多谢。”
段行舟二人钻进洞窟眨眼就没了人影，萧怜梦想了想，将头往船帮一磕，人就晕了过去。
——
洞窟一眼看不到尽头，为避免打草惊蛇，二人并未点燃火折子，仅凭着多年的训练摸着洞壁前行。
段行舟不由问：“什么是影子。”
霍乘风眼中晦涩不明：“浮生阁一直奉行强者为尊，走的是杀戮之道。籍籍无名之时只能称为影子，直到死也没有名字。若当上幽冥使，便有了自己的姓名，再往上就是东南西北四阁阁主，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四大阁最上头还有位尊主，但行踪不定，谁也未见过他真容。”
他曾经连影子都不是，一群人隔段时间便被扔到场子里私斗，昨日还是并肩的盟友，转眼就会成为要你命的敌人。
他本是流浪的乞儿，被浮生阁抓去后以为至少能吃顿饱饭，没想到吃的是“人”，只要够强，杀了那个人便能坐上他的位子。
好在进去不久就碰上浮生阁内斗，他往自己身上划了几刀才混在尸体中一同被扔出去。
如今的浮生阁他倒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据说这位新上任的尊主从不管事，从上到下都格外散漫，靠着卖消息过活。
霍乘风回过神，见段行舟这般熟门熟路的样子，心中越发疑惑。
他正想问出口，段行舟猛地将他拉至石壁后方，自通道深处亮着一点微光，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从中飘出来。
“这都三个多月了怎么只抓来五个？”
“有五个都不错了，还都是孩子。”
“昨日就死了一个，这五个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
“还不是怪你，非得冲那依依下手，鬼山岳宝贝得很，现在怕是急得到处找人。没了他这群人死得更快！到时候没法向上头交差我看你怎么办。”
“这不是实在缺人嘛，反正尸体扔出去他也找不到。算了算了，先将之前的交出去再说，这几个刚来的还能再养养。”
依依进去飘了一圈后，回来掰着指头数：“一共九个大人，白衣服有六个，其他三个我认识，就住在山岳伯伯家隔壁。”
段行舟冲霍乘风打了个手势，两人眼神一碰，放轻脚步屏息凝神，几乎是在走进光影那瞬间，武器“蹭”的出鞘，寒光乍现。
待洞内众人反应过来时，地上已躺着两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
“谁！”
剩下的人举着灯笼来回扫视，显然被方才的动静惊到。
洞壁上方的阴影里，两人敛了所有气息，仿佛与石壁融为一体，周遭只有自石缝中渗出水珠的滴答声。
这时，
“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烤鱼味？”
举着灯笼的白袍人刚想骂出口，仔细一嗅，还真是，那味道……
他猛地抬头。
两道银亮的弧线直扫他面门，刹那间，人头落地，绢白灯笼被泼上滚烫的血，灯罩瞬间洇透。
霍乘风翻身跃下接过回旋的双刀，没有半分迟疑，脚步一挪便又收了一条命。
他甚至抽空怼了一句：“段行舟，下回麻烦你把嘴擦干净再出门。”
段行舟抬手嗅了嗅，他也没想到他们鼻子这么灵。
还剩五个，两人配合默契，加之这几人早已乱了心神，不过片刻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哥哥，他们被关在这儿。”
段行舟收剑入鞘，顺着角落那处暗道继续往地下走，走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脚步。
这是间不见天日的地牢，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腐臭，随着他的脚步声，二十来号人齐齐望着他。
他们挤在斑驳的石壁间，或断腿或瞎眼，段行舟像是突然陷进深渊的死水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便是单独被关在角落的那几个孩子，脖间栓着狗链，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裸露的胳膊和脸上覆着一层密集的黑毛，缩在草堆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霍乘风紧随而至，见到这一幕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这勾起他那些并不算好的记忆。
段行舟大约扫视一圈，只有方才那群人嘴里所说新来的五个还算完好。
“霍乘风，先将这五个带出去。”
“那其他人呢。”
段行舟俯身将早已吓傻的孩子往背上背，手里各抱一个就径直往外走：“我们人手不够，能救几个先救几个，小姐还在鬼市，不能冲动。”
霍乘风闭了闭眼，也将剩下两个抱在怀里，跨出牢门那瞬间，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衣角，绵软无力，轻松便能挣脱开。
这人四肢健全，面上却像是贴了张猴脸，双眼猩红，黏腻的血渍将脸上的毛浸成一绺绺。
“求，求你。”
霍乘风已想好了说辞，小姐心善，待下次他们准备充分些一定能将他们救出去。
“杀了我……”
“杀了我……”
“……”
“求——”
“噗嗤”
刀尖直插心口，他死得很痛快，嘴角都带着笑。
道道目光霎时落在霍乘风身上，其他人像是看到希望般朝他爬过来，锁链牢门被撞得哐当响，他只觉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