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淡金色的能量屏障,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粘稠液体。外界坟场的死寂与悲怆被瞬间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的、属于精密仪器和绝对秩序的寂静。
屏障内部,是那艘早期“摇篮”风格星舰残骸的入口通道。通道内部保存得相对完好,金属墙壁泛着冷冽的光泽,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简洁到极致的功能性结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微弱而规律的嗡鸣,仿佛这艘船并未完全死去。
然而,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了绝望与最后希望的精神残留,却比外面更加浓郁、更加……鲜活。仿佛亿万人的呐喊被压缩、封存在了这狭小的空间里。
沈知意和陆北辰周身萦绕着白金色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前行。他们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无论是“寂灭残响”还是其他未知的防卫机制。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铭刻着复杂权限符文的气密门。而那微弱的求救信号,以及沈知意感应到的星核碎片共鸣,正清晰地从门后传来。
沈知意伸出手,指尖白金光芒流转,尝试解析门上的权限符文。这些符文体系比她接触过的现行“摇篮”技术更加古老、更加直接,甚至带着一丝蛮横的意味。但在她融合了镜湖传承与部分观测者信息的意识面前,这些障碍并非无法逾越。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液压声,气密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极其广阔的核心控制大厅。大厅四周布满了早已黯淡的巨型屏幕和操作台,中央则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水晶管道和能量导管连接着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中,充盈着淡蓝色的、仿佛液态能量般的物质。而在那能量的中央,悬浮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近乎透明、由纯粹能量和精神意念构成的女性人形虚影。她双目紧闭,面容依稀可见曾经的端庄与坚毅,但此刻却充满了疲惫与痛苦。她的下半身已然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的能量,正不断被容器底部的某个装置抽取、吸收。那微弱的求救信号,正是从她这残存的意识体中发出的。
而在容器的正上方,天花板的穹顶处,一枚约有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白金色光芒的晶体,正被无数细密的能量锁链缠绕、固定着。那正是他们寻找的星核碎片!它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正在努力维持着容器中那女性虚影的最后存在,对抗着底部的抽取之力。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容器中的女性虚影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被背叛的痛苦,以及一丝看到外来者时燃起的、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的希望之火。
“……终……于……来了……”她的声音直接作用于沈知意和陆北辰的意识,虚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跨越了万古岁月的沧桑,“……逃……逃出去的……孩子们……的……呼唤……终究……传达到了吗……”
“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沈知意上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一丝怜悯。她能感觉到,这个意识体已经油尽灯枯,全靠星核碎片的力量和一股不屈的执念在支撑。
“……我……是‘方舟号’的……最后一任……舰长……艾拉……”虚影断断续续地回应,目光似乎穿透了他们,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我们……曾是‘摇篮’的……早期成员……坚信着……守护与秩序……”
她的意识波动变得剧烈起来,带着巨大的痛苦与愤怒:
“……但我们……错了……‘归寂’……不是守护……是……谋杀!是……对我们所守护一切的……终极背叛!”
“……当他们决定……将我们的星系……选为第一个……‘净化试点’时……我们……反抗了……”
“……但这艘船……早就被……动了手脚……他们启动了……‘意识熔炉’……抽干所有船员的……生命与灵魂……作为……‘归寂’仪式的……第一批……祭品……”
“……我……靠着星核碎片……勉强保住……最后一点意识……被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我的家园……我的同胞……化为……‘沉默回声’的一部分……”
艾拉舰长的叙述,如同冰冷的尖刀,剖开了“摇篮”那光辉秩序外表下,最血腥、最残酷的真相。“归寂计划”并非遥远的未来,它在远古时期,就已经用自己人的鲜血,进行了实践!
“……星核碎片……在保护我……也在……被他们研究……”艾拉的目光望向头顶那枚晶体,“他们想……复制它的……稳定特性……用于……‘圣所’……”
“……但……他们无法……完全掌控……只能……这样……囚禁……利用……”
“……求求你们……带走它……绝不能让……碎片……落入……他们手中……”
“……还有……阻止……‘圣所’……那将是……整个宇宙的……坟墓……”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虚影也更加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沈知意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恸,她重重点头:“我们会的!我们一定阻止他们!”
她立刻尝试与那枚星核碎片建立连接。碎片感受到她身上同源的“心火”气息,立刻发出了欢欣而急切的共鸣,缠绕其上的能量锁链开始剧烈震动,光芒大盛!
然而,就在沈知意即将以“界定”之力强行破除锁链,夺取碎片的刹那——
嗡——!
整个控制大厅猛地一亮!周围那些原本黯淡的屏幕瞬间全部变为刺眼的血红色!一个冰冷、僵硬,与观测者声音类似,却又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不容置疑意味的电子音响彻大厅:
【检测到未授权权限接触‘稳定器样本’!】
【检测到高威胁目标:‘心火’载体!】
【最高防卫协议激活!清除所有入侵单位!重复,清除所有入侵单位!】
轰隆隆!
大厅四周的金属墙壁突然翻转,露出无数黑洞洞的炮口,毁灭性的能量在其中迅速汇聚!同时,天花板和地面浮现出无数幽蓝色的禁锢符文,强大的力场瞬间生成,如同无形的沼泽,试图将沈知意和陆北辰彻底困死!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容器底部那抽取艾拉舰长意识的装置,功率骤然提升到了最大!艾拉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哀嚎,本就黯淡的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溃、消散!
“不!”沈知意目眦欲裂!
这是一个陷阱!求救信号是真的,但也被“摇篮”利用,作为引诱和清除潜在威胁的诱饵!
“救人!拿碎片!”陆北辰低吼一声,强忍着灵魂尚未完全恢复的不适,白金色的契约之力爆发,化作一道道利刃,斩向四周浮现的禁锢符文,为沈知意争取空间和时间!
沈知意眼中寒光如冰,不再有任何保留!升华后的“心火”之力全面爆发!
“界定——万法成空!”
以她为中心,白金色的规则领域悍然扩张!所过之处,那些幽蓝色的禁锢符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纷纷瓦解、消散!四周墙壁射出的能量光束,在触及领域边缘时,也如同撞上了绝对光滑的镜面,被强行偏转、折射,互相碰撞湮灭!
她一步踏出,已来到容器正下方,伸手虚抓向那枚星核碎片!
“界定——枷锁崩解!”
缠绕碎片的能量锁链应声而断!星核碎片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入沈知意的掌心!
然而,就在碎片脱离的瞬间——
容器中,艾拉舰长的虚影露出了一个解脱而又带着无尽遗憾的、最后的微笑,然后……如同破碎的泡沫,彻底消散于无形。
她坚持了万古的执念,在碎片被安全取走的刹那,终于得到了安息。
沈知意握着手中温暖而磅礴的碎片,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悲伤与愤怒。
“走!”陆北辰抵挡着愈发凶猛的能量炮火,大声喊道。
大厅的自动防卫系统因核心目标(碎片)的失窃而彻底狂暴,更加恐怖的能量正在汇聚,整个残骸结构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自毁!
两人毫不犹豫,化作两道流光,朝着来时的通道激射而去!
就在他们冲出控制大厅,掠过通道的瞬间,沈知意脑海中那融合了观测者印记的信息库,突然被动地接收到了一段来自这艘残骸主控电脑最后时刻记录的、被标记为【绝密·早期决策日志】的碎片信息:
【……代号‘艾拉’单位反抗意志超出预期,建议执行意识熔炉程序。】
【……星核碎片‘稳定器’特性验证成功,但存在不可控共鸣风险。】
【……为确保‘归寂’绝对纯净,建议……清理所有知晓‘试点’真相的早期成员。】
【……附议。为了更伟大的秩序,必要的牺牲……已被批准。】
冰冷的文字,揭示了比屠杀更加令人发指的真相——连早期执行计划的成员,在失去利用价值后,也被视为需要“清理”的杂质!
为了那所谓的“更伟大的秩序”,“摇篮”早已抛弃了最后的人性!
沈知意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星核碎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代表着生命与可能的温暖力量,又回想起艾拉舰长最后那解脱的微笑。
她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冰冷。
“摇篮”……必须被阻止。
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