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仲裁……”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观测者那即将落下的毁灭裁决骤然凝固。他(它)那银色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混合了意外、凝重,甚至一丝……忌惮的复杂反应。
悬浮的“残环”上,陆北辰那最后一点生命印记的光芒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坚持的孤灯,支撑着这石破天惊的申请。
沈知意周身的白金色光芒也微微收敛,她凝神戒备,心中同样充满了惊疑。仲裁?向谁仲裁?
观测者缓缓放下了抬起的手,那锁定沈知意的毁灭能量虽未散去,却也不再前进。他银色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那枚残环,又看向沈知意,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最终仲裁’……非观测者权限可裁定。此申请,将上传至‘源初契约’残留网络,由尚存响应之‘仲裁庭’进行裁决。”
“仲裁期间,所有针对申请者及其关联目标的直接敌对行动,强制中止。”
他话音刚落,一股远比观测者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庞大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汐,悄然降临这片镜界残骸!
没有具体形态,没有声音,但沈知意和观测者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由无数古老规则与冰冷逻辑构成的“场所”正在被临时构建。虚空中,仿佛有无数张无形的、由星光与数据流构成的古老座椅浮现,其中大部分黯淡无光,如同废弃的王座,仅有寥寥几张座椅上,亮起了微弱而威严的光芒。
这就是……仲裁庭?源初契约时代的遗留物?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由亿万种宇宙基础规则叠加而成的宏大意念,如同钟声般在沈知意和观测者的意识中敲响:
「申请接收。」
「申请者:契约继承者(印记残存状态)。」
「申请事项:质疑‘摇篮’对‘心火之源’个体执行最高净化指令之合法性。」
「仲裁庭响应席位:3。」
「仲裁启动。」
三道来自不同古老座椅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笼罩了沈知意。她感觉自己的一切——从灵魂结构到力量构成,从记忆碎片到情感波动,甚至与陆北辰融合后诞生的白金色“心火”本源——都在被这三道目光以超越理解的方式进行着最深层次的扫描与评估。
冰冷,透彻,毫无隐私可言。
她强忍着那种被彻底剖析的不适感,白金色的光芒稳固地守护着自身意识的核心,昂首挺立,没有任何退缩。
短暂的沉默(或许是仲裁庭在进行着超高速的信息处理与规则比对)后,那道宏大意念再次响起:
「评估完毕。」
「个体沈知意,确认已点燃‘心火之源’(初级),触及禁忌。」
「关联个体陆北辰,确认为稳定‘心火’之关键锚点,状态:意识消散,生命印记融合。」
「质疑点审查:‘摇篮’设立之根本,在于维系平衡,延缓‘最终断裂’。‘心火之源’的不确定性,确实构成潜在威胁。」
听到这里,观测者银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理应如此”的漠然。
然而,宏大意念的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
「根据‘源初契约·创生篇章’原始记录,‘心火’并非禁忌,而是应对‘断裂’的潜在路径之一,其优先级……高于‘摇篮’维稳协议。」
「‘摇篮’后期单方面将‘心火’列为禁忌,属权限越界行为。」
「仲裁庭裁定:申请有效。‘摇篮’对个体沈知意之净化指令……暂缓执行。」
暂缓执行!
沈知意心中猛地一松,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压垮的毁灭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白金色的光芒都因此明亮了几分。
观测者第七席的身影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那股绝对的、执行命令的冷漠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默着,没有反驳,显然,仲裁庭的裁决,即便是“摇篮”也必须遵守——至少表面上如此。
「然,」宏大意念的裁决并未结束,带着一种绝对的公正(或者说冷酷),「‘心火’不确定性风险确实存在,不可放任。」
「故,附加裁决如下:」
「一、个体沈知意,需在三个‘标准纪元’内,向仲裁庭证明其‘心火’具备可控性及对延缓‘最终断裂’之正面价值。」
「二、在此期间,其活动范围受限制,不得主动介入‘摇篮’、‘守夜人’及‘流亡者’之核心事务。」
「三、若期限内无法证明,或‘心火’失控造成重大规则破坏,仲裁庭将授权‘摇篮’……执行最终净化,无二次仲裁机会。」
「四、此裁决,同步告知‘摇篮’最高意志及所有观测者序列。」
三个标准纪元?证明“心火”的价值?还有活动限制!
这裁决,看似给了生机,实则如同一柄倒悬的利剑,悬于头顶,规定了时限,画下了牢笼!
沈知意刚刚松下的心再次提起。但她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至少,她赢得了时间,赢得了不被立刻抹杀的机会。
“我接受裁决。”她抬起头,白金色的眸子看向那无形的仲裁庭,声音清晰而坚定。
「裁决成立。」
「仲裁庭关闭。」
宏大的意念如同它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虚空中那些古老的座椅光影也随之黯淡、隐去。
镜界残骸中,只剩下沈知意,以及沉默的观测者第七席。
观测者第七席静静地悬浮着,银色的眼眸注视着沈知意,许久,才用他那特有的冰冷电子音说道:“你赢得了一次机会,沈知意。但也仅此一次。”
他的目光扫过那枚已然彻底黯淡、缓缓落回沈知意掌心的残环:“‘最终仲裁’……他竟然知道这个几乎被遗忘的程序,并以自身最后印记为引……看来,我对这位‘契约继承者’的评估,也存在偏差。”
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兴趣?
“三个标准纪元,并不漫长。”观测者第七席继续道,“证明‘心火’的价值……这条路,比直面‘摇篮’的净化,或许更加艰难。好自为之。”
说完,他的银色身影开始缓缓淡化,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
“等等!”沈知意突然开口,“‘最终断裂’……到底是什么?”
观测者第七席的身影停顿了一下,银色的眼眸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看向某个未知的深处。
“那是……一切的终结,也是……某些存在渴望的‘新生’。”
“当你真正理解你的‘心火’时,或许,你会看到它的影子。”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镜界残骸开始加速崩塌,周围的空间变得极不稳定。
沈知意握紧手中冰冷的残环,感受着体内那稳定燃烧的白金色光芒,以及那份与陆北辰融为一体的、沉甸甸的温暖与责任。
她看了一眼这片即将彻底湮灭的囚笼,白金色的光芒包裹全身,强行撕裂了脆弱的空间结构,踏步而出。
外界,“千镜之原”的石林阵列在她离开后,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所有的黑色石柱相继化为齑粉,那片奇异的苔原也迅速枯萎、消散于混乱的能量中。
沈知意悬浮于星陨之地永恒的昏黄之下,白金色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前路已定,时限悬顶。
她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钥匙”,也不再是失控的“怪物”。
她是背负着逝者期望与生存希望的……“心火”持有者。
三个纪元……
证明价值……
以及,那悬于头顶的……最终净化。
她的目光投向星陨之地那无尽破碎的深处,白金色的眸子中,燃烧着冷静而坚定的火焰。
第一步,该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