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最后那句微不可闻的“等不了太久了”,如同冰锥般刺穿陆北辰的耳膜,直抵心脏。他几乎能透过那虚弱的声音,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庞和逐渐涣散的眼神。
“枝枝!坚持住!听到没有!沈知枝!”他对着耳麦低吼,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间或夹杂着细微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抽气声。
不能再等了!
陆北辰猛地抬头,看向前方——这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排水枢纽站,空间广阔得如同一个地下广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气息。而在广场的尽头,矗立着一面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物体。
一面巨大的、材质非金非玉、光滑如镜的黑色平面。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高度接近十米,宽度足以容纳数辆汽车并行。它的“镜面”并非映照出眼前的景象,而是呈现出一片深邃的、不断蠕动翻滚的暗色流光,仿佛将整个东京的阴影、噪音、以及所有无形的负面情绪都吸纳、浓缩于此。澎湃而混乱的能量波动正从镜面后方源源不断地透出,与公园方向那股“饥饿”的意识遥相呼应,如同心脏的起搏。
这就是观测者所说的“镜面”!它不仅是核心的屏障,更像是一个能量转换器,汲取着城市的“养分”,输送给那个即将苏醒的“流浪者”!
“灯塔,分析这面镜子的结构弱点!”陆北辰压低声音,同时快速检查着随身携带的装备——高爆炸药、能量干扰器,以及……那枚正微微发烫,与远方沈知意产生共鸣的指环。
「结构分析中……未知合金与高密度能量场复合体,物理强度极高,常规爆炸物突破概率低于17%。能量场频率与‘星核’碎片同源,但极度不稳定,具有强烈排他性……」 “灯塔”的回应冷静而迅速。
排他性?同源?
陆北辰目光锐利地盯住那不断流淌的暗色镜面。观测者说核心在“镜面之下”,意味着必须突破它。强行攻击成功率低,还可能引发能量反噬。那么……
他想起观测者那句“共鸣的意义”,又感受着指环传来的、与沈知意之间那丝虽微弱却坚韧的联系。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既然这镜面能量与碎片同源,是否也能被“共鸣”影响?甚至……被“同步”?
“灯塔,重新校准能量干扰器,不以破坏为目标,尝试将输出频率调整至与我指环能量波动同步!”陆北辰果断下令,同时将戴着指环的手按在了冰冷的镜面上。
瞬间!
“嗡——!”
镜面剧烈震颤,暗色流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泥潭,疯狂搅动起来!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恶意的意识顺着指环猛地冲向陆北辰的大脑!无数混乱的呓语、城市的噪音、负面的情绪碎片如同洪水决堤,试图冲刷他的神智!
“呃!”陆北辰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松开手。他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指环内那股源自沈知意的、相对温和的共鸣之力,如同在狂暴的海洋中点亮一座微弱的灯塔,顽强地对抗着镜面的侵蚀,并尝试着去理解、去同步那混乱的频率!
与此同时,新宿中央公园。
沈知意的意识正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
她的身体靠在巨石后面,脸色苍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唯有紧握指环的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荧光。
在她的精神世界,她正独自面对那片恐怖的“饥饿之海”。
放弃了硬抗,选择了同步与引导,让她暂时没有被瞬间吞噬,但却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她的意识如同陷入流沙,正在被那庞大的饥饿意识一点点同化、吸收。
「饿……更多……给我……」
冰冷的意念不断冲击着她残存的理智。她感觉自己像一块糖,正在融化在这片黑暗的海洋里。记忆开始变得模糊,陆北辰的脸,父亲的手稿,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在变得遥远……
不……不能放弃……
北辰还在努力……
她凭借着一丝顽强的本能,一次次地重新凝聚起即将消散的意念,继续着那场危险的“投喂”。她将自己微弱的精神力,连同体内碎片一丝丝剥离的能量,如同滴入干涸沙漠的水滴,送入那无尽的贪婪中。
每一次“投喂”,都让她更虚弱一分,意识更加模糊。
但她能感觉到,湖中心那能量漩涡的扩张速度,确实被延缓了!那“饥饿”的意识,似乎将她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同源的“食粮”当成了需要细细品味的“点心”,而不是立刻囫囵吞下的能量块。
她在用自己生命的烛火,为陆北辰,为这座城市的数百万人,争取着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时间。
地下枢纽站。
陆北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与镜面对抗的精神负荷远超想象。那冰冷的恶意无孔不入,试图冻结他的思维,诱发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当自己全力催动指环共鸣,试图连接远方沈知意时,镜面的抵抗会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波动!
是了!“共鸣”不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也可能是……打开这面镜子的“钥匙”!
观测者暗示的“共鸣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这镜面能量与碎片同源,而沈知意作为“钥匙”,她的共鸣频率,可能就是最能影响这镜面的频率!
“枝枝……听到我吗……我需要你……需要我们的共鸣!”陆北辰不再试图强行同步镜面的混乱频率,而是将全部心神,通过指环,投向远方那个微弱却熟悉的波动上,如同在黑暗中呼唤唯一的星光。
他将自己的信任、决绝、以及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沿着那道共鸣的桥梁传递过去!
公园中,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沈知意,猛地感到一股暖流,如同破开冰层的阳光,骤然注入她几乎冻结的灵魂!
是北辰!
是那道熟悉的、坚定的共鸣!
这股力量并不庞大,却带着无比纯粹的信念,瞬间唤醒了她即将湮灭的自我意识!
「北辰……」她在心底无声回应,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投喂”,而是开始主动引导!她集结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和碎片能量,不再散乱地送出,而是将其高度压缩、塑形,模仿着指环共鸣的独特频率,化作一道凝实而坚韧的“弦”,一头连接着自己,另一头……猛地“钉”入了那片饥饿意识的核心!
这不是攻击,而是更深的“连接”!一种基于他们两人共鸣的、强化的“同步”!
嗡——!
湖中心的能量漩涡再次剧烈震颤!那饥饿的意识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异物”(指环共鸣特性)的深度连接弄懵了,吞噬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就是现在!
地下枢纽站中,陆北辰清晰地感受到镜面的能量场因为远方沈知意那强化版的共鸣冲击,而产生了剧烈的、短暂的不协调!
“就是现在!‘灯塔’,最大功率!同步输出!”陆北辰怒吼!
他手中的能量干扰器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输出的频率与指环、与沈知意传递来的共鸣之力完美叠加!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地下空间格外刺耳!
巨大的黑色镜面,那流淌的暗色流光骤然凝固,随后,一道细密的裂纹,自陆北辰手掌按压处为中心,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镜面,破了!
透过裂纹,陆北辰看到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那是一个扭曲的、充满了混乱能量流的异空间,而在空间的核心,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着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核心!
他找到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的瞬间——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充满了无尽愤怒与饥饿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他和远在公园的沈知意脑海深处炸响!
镜面的破裂,显然彻底激怒了那个“流浪者”!
公园湖边,沈知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道她全力维持的“共鸣之弦”瞬间崩断!一直将她视为“点心”的饥饿意识,在这一刻露出了真正的獠牙,化作滔天巨浪,朝着她残存的意识,以及她体内那片相对弱小的碎片,发出了最终的、毫不留情的……
吞噬一击!
陆北辰刚踏出一步,耳麦中便传来沈知意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随即,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指环上的光芒,急剧黯淡下去。
“枝枝——!!!”
陆北辰目眦欲裂,嘶吼声响彻地下空间。
他面前是破开的镜界与近在咫尺的核心,身后(意念中)是可能已被吞噬的爱人。
抉择,从未如此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