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摊的生意,总算不再是门可罗雀,有了些稳定的客源。虽然远谈不上火爆,但每天也能卖出二三十碗面,加上些杂粮饼,日收入能有二百多文,扣除成本(包括那每日雷打不动的二十文税钱),也能有个一百多文的盈余。这对于之前连续几天零收入的周家来说,已是天大的喜讯。
看着周铁柱和赵氏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色,以及收摊时数着铜钱那乐呵呵的模样,周大树觉得有必要适时地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堂屋,就着昏暗的油灯光清点这几日的收入。周大树敲了敲桌子,声音平静:
“铁柱,老大媳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眼下是有人来吃,但你们要明白,咱们这面,终究是比别家贵了近一倍!十文钱,够一个壮劳力吃两顿普通的饱饭了。现在来的人,多半是图个新鲜,尝个味道,或是手里有几个闲钱的。等这新鲜劲过去,还能不能有这么多人,可不好说。”
他顿了顿,看着老大夫妻有些错愕的表情,继续分析道:“这青石镇,说到底还是穷苦人多。咱们这生意,做不到人头攒动,以后也别指望能一直这样忙。能保持住现在这个局面,每天稳定卖出去一些,细水长流,就已经是烧高香了。心里要有数,别到时候人一少,又慌了神。”
周铁柱和赵氏面面相觑,兴奋劲头被浇灭了不少,但仔细一想,老爹说得确实在理。赵氏讷讷地道:“爹说的是,是俺们想岔了。”
关于小镇面摊的收入,周大树心里也估算过。一个普通的面摊,面对底层客户,一碗面五六文钱,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或许能卖个五六十碗,刨去材料、柴火和可能低一些的摊税,一天能赚个一二百文已属不错。遇到天气不好或者市集冷清,可能也就勉强糊口。像他这样走“高价精品”路线的,客源注定狭窄,能稳定在目前这个水平,确实算是在王巡检划定的框框里找到了一个生存缝隙。
其他几个儿子,老二石墩、老三火旺、老四木林和老五幺妹,听着大哥大嫂说起这几天面摊终于开张,还听他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老爹如何遇到了云游道士,得了“祥物”,又如何在官爷面前应对,最终使得生意转危为安,一个个都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家老爹简直是走了天大的运道,这个家眼看着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老四周木林向来嘴甜机灵,以前也因此比较得宠。他凑到周大树身边,好奇又带着几分羡慕地问:“爹,您快仔细说说,那翠云观奇遇到底是咋回事?您真见到活神仙了?”
周大树看着儿女们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想着今天总算见了回头钱,心里也难得轻松了些。便清了清嗓子,借着油灯昏黄的光,开始半真半假地吹嘘起来:
“那天啊,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这面摊买卖搞砸了,愁得哟……就想着去道观拜拜,求个心安。也是巧了,走到那翠云观,就看见一位老道长,那真是仙风道骨,胡子都白得像雪一样……”他极力渲染着清虚子道长的神秘和超凡,又把自己当时的虔诚和懵懂夸大了一番,“……道长就说与我‘有缘’,拿出了三枚黄澄澄、刻着符咒的花钱,说是叫什么‘山鬼雷令’,能驱邪避祸,保佑平安,对经营也有点助益。我当时哪懂啊,只觉得是神仙赐福,赶紧磕头谢恩收下了。谁成想,嘿!回来没几天,这官爷就上门了,阴差阳错的,这东西还真就帮咱家渡过了难关!你们说,神不神?”
他讲得唾沫横飞,情节曲折,听得几个小的,连老大夫妻都再次沉浸其中,觉得老爹真是非同一般。
只有老四周木林,眼睛滴溜溜一转,抓住了关键,带着几分精明问道:“爹,那……那三枚山鬼花钱,听起来就不是凡物,肯定值不老少钱吧?咱要是把它们卖了,岂不是比咱起早贪黑摆这面汤摊子来钱快多了?何苦受这累?”
周大树看着老四,心里暗道:果然还是这小子脑子转得快,能看到这一层。他估摸着,系统出品的山鬼花钱,工艺远超这个时代,若真遇到识货的,肯定价值不菲。但是……
他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老四异想天开,而是叹了口气,用一种符合他老农身份,却又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口吻说道:
“老四啊,你能想到这层,说明你动了脑子。但是,你想过没有?咱家是什么门户?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好东西放在咱手里,那不是福,是祸啊!”
他环视了一圈听得有些茫然的儿女们,语重心长地解释:“这就好比,一个三岁娃娃,抱着块金元宝走在闹市街上,你们说,他守得住吗?不光守不住,搞不好连小命都得搭进去!那山鬼花钱,在道长手里是法器,在官老爷手里是雅玩,可在咱老农民手里,那就是招灾惹祸的根苗!别人问起来历,咱说不清道不明,有心人惦记上,轻则破财,重则家破人亡!有些东西,不是咱们该得的,就不能强求。眼下能用它换来官爷的关照,让咱这摊子安稳开下去,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贪心不足,可是要吞针的!”
这番话,深入浅出,带着庄稼人最朴素的生存智慧,顿时让周木林哑口无言,也让其他几个孩子露出了恍然和后怕的神情。
经过这么一开张,周大树的心思也活络起来。面摊算是初步稳定,可以交给老大夫妻经营,赵氏在灶头确实有一手。而他自己,则要集中精力搞“主业”了——继续收购野菜,利用系统差价积累原始资本。这才是他快速“洗钱”和积累系统资金,未来购买更多超越时代物资的关键。
他转向周木林,问道:“木林,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镇上学堂那边,你跟夫子请了多久的假?”
老四忙答道:“爹,上次听说您晕倒了,我着急忙慌就回来了,跟夫子只说是家里有事,需得半月十天的。也没定死日子。”
周大树点点头:“嗯,既然面摊这边稳定了,你也不能长久耽误学业。过两天你就回镇上去吧。爹跟你交个底,明年,你再下场考一次童生。若还是考不中……”他顿了顿,看着老四,“那就回来,安心跟你大哥学做买卖,或者琢磨点别的营生。读书是出路,但不是唯一的出路。”
周木林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紧张,随即挺起胸膛保证道:“爹,您放心!这次我一定用心!一定要考上童生,将来还要考秀才,考举人,光耀门楣!”
晚上,周大树独自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开始复盘自己的短期计划。目前,面摊成了一个稳定的、合法的现金来源(虽然不多),也为系统资金的少量流出提供了掩护。野菜倒卖是主要的资本积累手段。但这来钱速度,还是太慢了。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就能捏死自己,这让他深感无权无势的艰难。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看来在这个大明,一样要想真正站稳脚跟,改变命运,还是得读书做官啊。”他暗自思忖,“我以前好歹也是考上过大学的人,刷题应试算是老本行。系统里说不定还能买到八股范文、科举秘籍之类的东西……凭借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理解,死记硬背加生搬硬套,难道还会比老四差?”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自己这具身体已经五十岁了,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再去和一群青少年一起考童生,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让人觉得滑稽和尴尬。“老童生”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而且,从头开始读书,也需要时间和金钱的投入。
“唉,再说吧……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先把眼前的根基打牢。”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周大树那点刚刚燃起的“科举雄心”还没来得及壮大,就被强大的“懒癌”和现实的困倦击败,脑袋一歪,沉沉睡去了。梦里,或许有堆积如山的铜钱,也有那遥不可及的之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