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深处,水晶宫。
琉璃为瓦,珊瑚为柱,夜明珠缀满穹顶,将这座海底宫殿映照得如梦似幻。然而此刻,宫殿深处的议事殿内,气氛却与这瑰丽景致格格不入,透着压抑与暗涌。
东海龙王敖广高踞于龙纹宝座之上,头戴冕旒,身着衮袍,面容威严,但眉宇间却积郁着一丝化不开的阴沉与不甘。三十三年前,他因一时贪念,受西方教暗中挑唆,派兵试探朝歌,结果被那人皇帝辛以闻所未闻的“天道因果债”反制,不仅损兵折将,更被迫割让了龙宫宝库近三成珍藏,还立下誓言,四海龙族在商周之争中保持中立。此事被他视为龙族奇耻大辱,多年来耿耿于怀。
殿中除了一众龙子龙孙、龟丞相、巡海夜叉等龙宫重臣,还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身着月白道袍,头戴鱼尾冠,面如冠玉,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此人正是广成子派来的使者,玉虚宫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韦护。他虽只是三代弟子,但修为已至玄仙巅峰,且深得广成子信任,此番代表阐教而来,分量不轻。
“龙王陛下,”韦护打了个稽首,声音清朗,“贫道奉广成子师伯之命前来,一为问候龙王与四海龙族安好,二则……是有一事,关乎龙族切身之利与未来气运,需与龙王商议。”
敖广微微抬眸,龙睛中金光一闪:“哦?阐教上仙有何指教?莫不是又想来教本王如何行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显然对当年之事仍心存芥蒂,对阐教也并非全无防备。
韦护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龙王说笑了。当年之事,乃西方教暗中挑拨,致使龙族与商朝产生误会,我玉虚宫亦感遗憾。如今形势已然不同。那人皇帝辛,倒行逆施,擅立‘人道’,悖逆天纲,更与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截教)为伍,已为天道所不容。我玉虚宫顺应天命,扶助西岐明主,此乃煌煌正道。”
他顿了顿,观察着敖广的神色,继续道:“据贫道所知,朝歌近年来在东海之滨大兴土木,开辟港口,建造巨舟,发展海运贸易,其船队已渐成规模,往来穿梭,攫取东海资源,其势日盛。更听闻,他们还在秘密研制一种可潜入深海、探测乃至采集深海矿藏与灵物的‘潜蛟梭’。长此以往,东海……还是龙族的东海吗?”
此言一出,殿中不少龙族将领都面露愤慨之色。朝歌的航海与海洋开发活动,确实触及了龙族的核心利益范围。以往人族涉海不深,龙族尚可容忍。如今朝歌凭借新技术,活动范围与频率大增,虽未公然侵犯龙宫直辖海域,但这种步步紧逼的态势,已让习惯了主宰海洋的龙族感到不安与威胁。
龟丞相颤巍巍出列,对敖广道:“陛下,韦护仙长所言,确有其事。老臣近日巡查,发现朝歌新建的‘海津港’规模宏大,码头停泊的‘铁甲商船’以元晶符为动力,不惧寻常风浪,航速颇快。其渔民捕捞范围也远超前朝,甚至开始尝试在浅海区域进行‘灵藻’养殖。长此以往,恐生变故啊。”
敖广手指敲击着宝座扶手,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那依韦护仙长之见,本王当如何?那帝辛手握‘因果债’契约,又有截教妖人撑腰,难道要本王撕毁誓言,主动开战不成?况且,道祖有百年之约,限制朝歌疆域,却也言明其法可于境内自行演化。其海上活动,目前看来,大多还在近海,未越雷池。”
韦护早有准备,从容道:“龙王陛下明鉴。主动大规模开战,自然不妥,亦非我玉虚宫本意。然而,海洋浩瀚,天象无常,有些‘意外’总是在所难免。比如,朝歌船队航行时,突遇罕见狂风巨浪,或是不慎闯入某些凶险海兽的巢穴海域,亦或是其沿海养殖区域突遭不明病害侵袭……这些,都是‘天灾’,与龙族何干?与誓言何干?”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要做得干净,不留把柄,朝歌纵然怀疑,也无可奈何。如此一来,既可打击朝歌海上命脉,延缓其发展,又可彰显龙族对东海的掌控之力,维护龙族威严。待其海上活动受挫,经济受损,民心浮动之际,西岐王师再兴堂堂正正之兵,何愁暴商不灭?届时,龙王陛下不仅可雪前耻,西岐新朝亦必铭记龙族之功,这东海……乃至四海水族的气运与权柄,必将更加稳固。”
威逼(朝歌威胁)与利诱(未来好处)并举,韦护的话可谓句句说到了敖广的心坎里。既能报复当年之辱,又能遏制朝歌在海上的扩张,还能在未来新朝那里讨个人情,一举多得。至于风险……只要操作隐秘,不过是些“天灾”罢了。
敖广龙睛之中,犹豫之色渐渐被狠厉取代。他扫视殿中群臣,见多数人都露出赞同或跃跃欲试的神情,终于缓缓点头。
“韦护仙长所言,确有道理。我龙族统御四海,自有维持海域平稳之责。若某些地方‘天灾’频发,恐也是气运有亏,非我龙族所能完全掌控。”敖广语气变得森然,“传令:着巡海夜叉各部,严密监控朝歌所有港口、船队动向及沿海产业。着掌风雨之龙神,留意东海气候异常。着各海域镇守将领,管束好麾下儿郎与那些不安分的海兽……一切,依‘旧例’处置,不必事事上报。”
“旧例”二字,意味深长。龙族掌控海洋亿万载,自然有一套在不直接违背明面规则的前提下,让某些区域变得“不太平”的手段。
韦护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再次稽首:“龙王陛下圣明!如此,贫道便回复广成子师伯,言明龙族深明大义,必成此事。”
……
朝歌,皇城。
帝辛面前摊开着东海沿岸各州府的最新奏报和“谛听卫”搜集的海域情报汇总。朝歌的海上事业正处于高速发展期,“海津港”已成为连接南北海运、与内陆河运网络对接的重要枢纽,新型的铁甲商船队不仅运载着朝歌出产的元晶符、精巧器物、粮食布匹前往南方诸侯国甚至更远的海外岛屿交易,也带回了大量的稀有矿产、海外特产和情报。
更重要的是,对深海资源的前期勘探已经展开,“潜蛟梭”原型机在截教水系修士的协助下,成功下潜至千丈深度,采集到了富含灵气的深海玄铁与暖玉样本,前景广阔。
然而,近半个月来,异常情况开始增多。
“陛下,海津港来报,本月已有三支归航商船队遭遇异常风浪,损失货物若干,虽无人伤亡,但频率远超往年同期。”商容指着奏报,“另,三处新开辟的沿海‘灵藻场’,先后出现不明原因的藻类大面积枯萎,疑似遭病害或污染,当地官员与随船修士正在排查原因,尚无定论。”
闻仲沉声道:“‘谛听卫’在东海的眼线回报,近海区域一些原本较为安分的低阶海兽,近期活动变得频繁且有攻击性,已有数起渔船被袭事件。巡海夜叉的巡查频率似乎也有所增加,虽未直接与我方冲突,但监控意味明显。”
乌云仙捋了捋长须,接口道:“贫道座下有几名擅长水法的弟子,近日在协助勘探时,隐约感觉到深海某些区域有异常的灵力扰动,似有大型阵法或自然力场被引动的迹象,但去查探时又了无痕迹,颇为蹊跷。”
帝辛目光扫过这些信息,手指在东海地图上缓缓移动。“频率异常的风浪、不明病害、海兽躁动、夜叉监控加强、深海灵异扰动……这么多‘巧合’集中出现,看来,广成子已经成功说动了东海龙王,开始给我们下绊子了。”
“陛下,龙族这是想用‘天灾’之名,行封锁破坏之实!我们必须反击!”闻仲怒道。
“反击是必然的,但方式需斟酌。”帝辛冷静分析,“直接与龙族开战,正中元始天尊下怀,且违背道祖禁令,不可取。龙王行事狡猾,用的都是难以抓到实证的‘自然’手段。我们若以牙还牙,同样制造海难去袭击龙宫势力,一来未必能造成足够损伤,二来容易落入对方‘挑衅’的话柄。”
他看向乌云仙:“乌云仙长,截教精通水法、阵法的道友众多,可否在朝歌重要港口、航道、资源点附近,布设大型的预警与防护阵法?不求完全抵御龙族操控的天象巨变,但求能提前预警、削弱灾害影响,并为我们的反应争取时间。”
乌云仙沉吟道:“此事可行。贫道可牵头,结合我截教阵法与朝歌的元晶符体系,设计一套‘四海安澜大阵’的简化版,覆盖关键区域。此阵以监测、预警、分散能量为主,辅以部分防御功能。不过,布设范围若广,耗资甚巨,且需精通水法之人长期维护。”
“资源优先保障。”帝辛拍板,“此事由乌云仙长与公输卿共同负责。尽快拿出方案,开始布设。”
他又转向闻仲和商容:“加强沿海州府守备,组建‘靖海卫’,装备最新式的‘破浪弩’、‘定风符’以及用于反制海兽的音波、闪光类符器。对渔民和商船进行基础培训,提高应对突发海况和海兽袭击的能力。同时,通过《大商日报》,向沿海百姓普及海洋灾害防范知识,揭露某些势力可能暗中操控天象危害百姓的险恶用心,将矛盾指向潜在的幕后黑手,而非笼统的‘天灾’,保持民心稳定。”
“至于龙宫……”帝辛眼中寒光一闪,“他们想用‘天灾’困住我们,我们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人定胜天’,什么叫技术破局!”
他看向公输班:“公输卿,朕记得,‘潜蛟梭’项目除了勘探,还有一个分支研究方向,是‘深海作战平台’?”
公输班精神一振,连忙道:“回陛下,确有此项!基于‘潜蛟梭’技术,结合截教道友提供的避水、隐匿、强化符文,匠造司正在研制一种可搭载数人、具备一定攻击与防御能力、能长时间潜伏深海的‘蛟龙战舱’原型。目前主要困难在于深海水压对抗、长时间供能以及水下攻击武器的有效性。攻击方面,常规符箓在水下威力大减,且容易暴露。”
帝辛点头:“集中力量,攻克难关。水压问题,可否借鉴‘玄甲风行辇’的复合防御阵法?供能方面,可否尝试小型化、高能量密度的新型元晶反应炉?至于水下武器……不必拘泥于传统。”
他思索片刻,道:“火系、金系符箓水下效果不佳,但水系、冰系、雷系(电能传导)、音波、乃至特制的‘蚀金水’(强酸)、‘凝胶弹’(束缚)、‘灵能网’(干扰)等,是否可以考虑?甚至,可以研发一种能在水下高速穿行、撞击或自爆的元晶动力‘箭鱼梭’?我们要的未必是直接击溃龙族大军,而是拥有一种能让龙宫感到‘疼’、感到忌惮的水下反击与威慑力量!让他们知道,朝歌的海疆,不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玩弄‘天灾’的后花园!”
公输班听得眼中放光,连连点头:“陛下思路开阔,臣受教!臣这就回去召集匠造司与截教的同僚,成立专项小组,全力攻关!”
帝辛最后道:“另外,通知‘影卫’,挑选精通水性、擅长隐匿的精干人员,秘密训练,准备执行‘蛟吻’计划。目标:在必要时,对龙宫一些偏远、防御相对松懈的附属资源点(如珍珠场、特定灵矿脉、海兽驯养场)进行精准的、伪装成‘海难’或‘内部事故’的破坏与骚扰。记住,原则是:隐秘、精准、可否认。我们要让敖广知道,玩‘天灾’把戏,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这代价会来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系列命令下达,朝歌这架庞大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应对方向从陆地转向了广阔的海洋。
数月之后。
东海,某处朝歌商船必经的繁忙航道边缘,深海之中。
数条体型庞大、面目狰狞的“裂海鳄龙”(一种受龙族驱使的中等海兽),在一名巡海夜叉将领的暗中驱策下,悄然潜伏于海沟之中。它们的任务是制造一场“意外”,让下一支经过的朝歌大型商船队触礁(人为制造的暗礁)或遭受“海兽狂潮”袭击。
然而,当那支悬挂着玄鸟旗帜、船体覆盖着金属装甲的朝歌船队如期出现时,异变突生。
船队并未沿着往常的航道直行,而是忽然向两侧散开。与此同时,船队中央几艘造型特殊、船体遍布复杂符文的辅助船只上,陡然亮起耀眼的蓝光!
嗡——!
一阵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奇异嗡鸣以这些船只为中心,呈扇形向四周海域扩散开来。这嗡鸣并非单纯的声音,其中混杂了特定的灵力频率,对裂海鳄龙这种海兽的感知器官与神经系统有着强烈的干扰与刺激作用。
几条潜伏的裂海鳄龙顿时感到头颅剧痛,意识混乱,变得狂躁不安,不再听从夜叉将领的隐晦指令,反而开始互相撕咬攻击,甚至有一头转头朝着夜叉将领所在的方向冲来!
“什么?!”那夜叉将领大惊失色,连忙施法压制,同时心中骇然,“朝歌何时有了这种专门针对海兽的手段?!”
不仅如此,船队散开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突然浮现出数十个不起眼的浮标。这些浮标迅速释放出大量无色无味、但能极大干扰水灵力感知的“迷雾孢子”,同时发出特定的声波信号。
夜叉将领发现自己对那片海域的感知变得模糊不清,就连与上方巡海夜叉总部的联系也受到了微弱干扰。他只能隐约看到,朝歌船队从容地绕开了预设的“暗礁区”(实际上已被朝歌前期侦查发现并标记),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加速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而他那几条精心驯养的裂海鳄龙,已经在内讧和狂躁中死伤殆尽。
夜叉将领脸色铁青,知道任务彻底失败,且朝歌显然早有防备。他不敢久留,身形一晃,融入海水,消失不见。
朝歌船队,旗舰指挥室。
一名身穿靖海卫军官服饰的将领,看着后方渐趋平静的海面,以及监测法阵上显示的“干扰成功”、“海兽失控”等信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想用这些老把戏阴我们?陛下说得对,时代变了。”他转身对副官道,“记录:本次航行,成功规避未知暗礁群一次,击退(驱散)不明原因聚集的中等海兽群一次。应用新型‘驱兽共鸣器’与‘灵扰浮标’效果显着。建议后续船队标配。”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海另一处远离主要航道的海域,龙宫一处隐秘的“七彩珊瑚林”(生产高级炼器材料),在深夜里突然发生剧烈“地震”,大片珍稀珊瑚莫名断裂、倒塌,守护此地的虾兵蟹将被突如其来的海底乱流冲得七零八落,损失惨重。现场只留下一些剧烈地质活动后的自然痕迹,以及些许难以追溯来源的、微弱而奇异的灵力残留。
水晶宫内,接到接连不利消息的敖广,愤怒地摔碎了一只琉璃盏。
“废物!都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朝歌……帝辛!”他龙睛赤红,胸中怒焰滔天。
韦护再次秘密到访,脸色也不好看:“龙王陛下息怒。看来朝歌对此早有防备,且其技艺诡谲,竟能反制海兽,干扰感知。那珊瑚林之事,更是蹊跷……”
“仙长不必多言!”敖广打断他,咬牙道,“是本王小觑了那帝辛!不过,海疆之争,岂是几件奇技淫巧就能决定的?传令:启动‘怒涛’计划!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船坚炮利,还是我东海亿万吨海水,更加无情!”
深海中,暗流变得更加汹涌莫测。
朝歌,刚刚收到海上初战告捷与“蛟吻”计划首次行动成功简报的帝辛,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系统光屏突然剧烈闪烁,一个新的、更高优先级的警报弹出:
【警告:监测到东海深处超大规模水元灵力异常汇聚!能量等级:灾难级!】
【波及范围预测:覆盖朝歌东海沿岸三州十七县!】
【表现形式:超强风暴潮伴生海啸!】
【触发时间预测:七十二个时辰后!】
【关联迹象:检测到复数以上龙族特有呼风唤雨、驱策海潮之法则波动,非自然形成概率:99.7%!】
帝辛霍然起身,目光锐利如刀。
“敖广……终于要动真格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