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被篡改的阴云,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朝歌核心层的心头。但在帝辛的严令下,这个消息被严格控制在极小范围内,对外,朝歌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发展景象。
筑基台的讲道每日不辍,第二批千名修行者中,又有近半成功引气入体,虽然过程磕磕绊绊,失败者亦有不少,但那股蓬勃向上、人人如龙的精气神,却感染着朝歌的每一个人。匠造司的工坊日夜炉火不熄,简化版的“元晶符”开始小规模配备给城防军和表现优异的筑基修士,一种名为“传讯罗盘”的、基于“薪火”网络弱信号感应原理的通讯工具,也进入了最后的测试阶段,旨在解决千里范围内(尤其是边境地区)的即时通讯问题。
地底深处,“薪火”网络按照帝辛的意志,分出了一部分算力,开始全力推演“天道规则屏蔽模型”和“英魂殿庇护强化方案”。无数关于灵魂、信念、规则、能量的数据在网络中流淌、碰撞,试图在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天道罗网上,找到一丝缝隙,或者织就一块属于人道的补丁。
与此同时,帝辛并未忘记平心娘娘的警告。他通过“薪火”网络,以特殊的频率向幽冥地府发送了一段加密的感谢信息,并附带了一些关于“轮回规则被天道干扰”的初步分析数据,作为盟友间的共享。他相信,这位与天道博弈了无数岁月的地道之主,对于如何应对规则层面的暗算,一定有独到的见解。
就在朝歌紧锣密鼓地提升实力、应对潜在危机时,一件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在原轨迹中影响深远的事情,悄然发生了。
这一日,帝辛正在批阅关于新式“聚源阵盘”在边境哨所应用效果的奏章,侍官来报:“陛下,冀州侯苏护之女苏妲己,已抵达朝歌,在外候见。”
苏妲己?
帝辛执笔的手微微一顿。这个名字,他自然不陌生。原轨迹中,正是这位绝色美女的入宫,成为了商王朝加速崩塌的催化剂之一,也是女娲娘娘报复他的棋子。但如今,女娲已倒戈,轩辕坟三妖也被召回,这苏妲己…
“宣。”帝辛放下朱笔,神色平静。他倒要看看,在这条已然偏离的轨迹上,这位“苏妲己”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片刻后,一道倩影在侍女的引导下,袅袅娜娜地走入殿中。
只见她身着素雅宫装,身段窈窕,容颜绝丽,确实当得起“祸国殃民”之称。但与她绝色容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微微苍白的脸色,以及一双带着明显惶恐与不安的美眸。
她步入殿中,不敢抬头直视帝辛,依着礼数,盈盈拜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女苏妲己,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寿无疆。”
她的礼仪无可挑剔,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瞒不过帝辛的感知。
“平身。”帝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苏妲己依言缓缓抬头,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但此刻却像受惊的小鹿,盈满了水光,不敢与帝辛对视太久,便又慌忙垂下。
帝辛凝视着她,人皇气运与“薪火”网络悄无声息地扫描过她的身体和灵魂。没有妖气,没有法力波动,只是一个魂魄比常人稍显纯净、灵慧稍高的普通凡人少女。她的恐惧是真实的,并非伪装。
看来,女娲确实遵守了约定,并未让轩辕坟的妖精附身于她。眼前的苏妲己,就是苏护那个原本的女儿,一个被父亲当作政治筹码、对未来充满恐惧的贵族少女。
“冀州侯遣你入朝歌,所为何事?”帝辛明知故问。
苏妲己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父亲…父亲言说陛下励精图治,朝歌新政如火如荼,令臣女…入宫侍奉,以全苏氏忠君之心。”她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就是送来和亲,稳固关系的。
帝辛心中冷笑。苏护这老狐狸,眼见朝歌展现出抗衡圣人的潜力,新政又搞得风生水起,这是想提前下注,把宝压在他这边了。只是苦了这个女儿。
若按原轨迹,此刻的帝辛早已被妖狐迷惑,自然欣喜若狂。但现在的帝辛,看着下方那瑟瑟发抖、命运不由己的少女,心中并无旖旎,只有一丝淡淡的怜悯和考量。
留下她?一个毫无根基、性格怯懦的少女,在危机四伏的朝歌宫中,未必是好事,反而可能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而且,他如今一心扑在人道发展和应对杀劫上,对女色并无太多兴趣。
送她回去?恐怕会寒了冀州侯苏护的心,虽然苏护实力不算顶尖,但毕竟是一方诸侯,在如今敏感时期,稳定内部同样重要。
就在帝辛权衡之际,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陛下,宫外有一道人,自称终南山炼气士云中子,言说见朝歌宫闱之中有妖气盘旋,特来献宝剑除妖,以保宫闱清净!”
云中子?献剑除妖?
帝辛眼中精光一闪。来了!原轨迹中,正是这云中子看出妲己被妖狐附身,献上松木剑欲除妖,可惜被纣王烧毁。如今,妲己分明是凡人,何来妖气?这云中子,是当真看出了什么自己没看出的隐秘,还是…借故生事,故意试探?
“宣云中子。”帝辛不动声色,又对仍跪在地上的苏妲己道,“你先起身,在一旁候着。”
苏妲己怯生生地谢恩起身,退到一旁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妖气?宫闱?是在说她吗?她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不多时,一位宽袍大袖、面容古朴、手持拂尘的道人飘然而入,正是云中子。他进得殿来,对帝辛打了个稽首,算是见礼,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苏妲己,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贫道云中子,见过人皇陛下。”
“道长不必多礼。”帝辛淡淡道,“方才听闻道长言说,朕这宫中有妖气?”
云中子正色道:“不错。贫道云游至此,见朝歌人道气运虽昌隆,然宫闱深处却有一丝隐晦妖气盘旋,虽极其微弱,但精纯异常,恐非善类,长久以往,必损陛下元气,乱宫闱秩序。故特来献上贫道以终南山仙松炼制的一口宝剑,悬于分宫楼,三日之内,必能将那妖邪诛除!”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口木剑。那剑虽是松木所制,却隐现流光,符文暗蕴,散发着一股纯阳破邪的凛然之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若在以往,帝辛或许会信他几分。但如今,他身负人皇气运,执掌混沌元晶,更有“薪火”网络监控朝歌,若真有妖邪潜入宫闱,他岂会毫无察觉?更何况,他刚刚才亲自确认过,苏妲己身上并无妖气。
这云中子,要么是道行不够,看走了眼(可能性极低),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帝辛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很多。云中子乃阐教门下,着名的福德之仙,平日并不轻易涉足红尘俗事。他此刻前来,真的是为了除妖?还是奉了元始天尊之命,借“除妖”之名,行“试探”之实?试探他帝辛对阐教的态度,试探朝歌的虚实,甚至…这木剑本身,是否就藏着什么窥探的禁制?
“哦?有这等事?”帝辛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重视”,“道长有心了。不知是何方妖物,竟能潜入朕的宫中?”
云中子目光再次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妲己,意有所指道:“天机隐晦,贫道亦难窥全貌。只知此妖气隐于阴魅之中,与女子相关。陛下只需将此剑悬于分宫楼,自有分晓。”
他直接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刚刚入宫的苏妲己!
苏妲己听到这话,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陛下明鉴!臣女…臣女冤枉!臣女绝非妖物啊!”她一个深闺少女,何曾受过这等指责,还是来自一位看似仙风道道的仙人,恐惧和委屈几乎将她淹没。
帝辛看着下方的一幕,心中冷笑更甚。这云中子,是打算强行将这“妖物”的帽子扣在苏妲己头上,逼他表态?若他收了剑,悬于宫中,无论有无效果,都等于承认宫中有妖,打了自己的脸,也寒了冀州侯的心。若他不收,则显得他昏聩,被“美色”所迷,不容“忠言”,传扬出去,对他和朝歌的声誉都是打击。
好一个阳谋!
“陛下!”云中子见帝辛沉吟,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悲天悯人”,“妖物诡诈,最善蛊惑人心。陛下身系天下安危,切不可因小失大,被其表象所蒙蔽啊!”
殿内气氛一时凝滞。苏妲己的啜泣声更显无助。
帝辛缓缓站起身,走到御阶之前,目光平静地看向云中子,忽然问道:“云中子道长,你口口声声说宫中有妖,且与女子相关。朕且问你,你可知晓,女娲圣人已与朕达成共识,不再插手商周之事?”
云中子闻言,神色微微一凝,显然没料到帝辛会突然提及此事。他沉默片刻,道:“圣人之事,贫道不敢妄加揣测。”
“那你可知,朕掌人道,立筑基,朝歌千里,皆在‘薪火’笼罩之下?若有妖邪潜入,除非是圣人亲至,否则绝无可能瞒过朕的感知?”帝辛的声音逐渐转冷。
云中子眉头皱得更紧:“陛下神通,贫道佩服。然天道玄妙,或许有疏漏之处…”
“疏漏?”帝辛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是说,道长并非来看妖,而是来看朕这朝歌,看朕这人道,究竟成了什么气候?!你这木剑,除的是哪门子妖,探的又是哪门子路?!”
轰!
帝辛话音落下,人皇气运勃发,虽未直接攻击,却有一股浩瀚、沉重、带着万民信念威压的气息笼罩整个大殿!与此同时,“薪火”网络的力量被悄然引动,一股无形力场扩散开来,云中子手中那柄松木剑上的流光,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几分,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
云中子脸色终于变了!他感受到那股迥异于灵压,却更加磅礴、更加根源的意志压迫!更让他心惊的是,他那柄蕴含纯阳破邪法则的木剑,在此地竟仿佛陷入了泥沼,法则运转滞涩!
这人皇帝辛,这人道朝歌,果然邪门!竟能直接影响、压制天道法则衍化的法宝!
“陛下此言,未免太过!”云中子强自镇定,拂尘一摆,周身清光缭绕,抵挡着那无形威压,“贫道一片好心,陛下若不领情,贫道离去便是!只是日后宫闱生乱,莫怪贫道未曾提醒!”
说罢,他竟是不再坚持献剑,转身欲走。他知道,今日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朝歌,这人道,确实拥有了干扰甚至压制他们这些传统炼气士手段的能力!此事必须尽快回禀师尊!
“站住。”帝辛冷冽的声音响起。
云中子脚步一顿。
“道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视朕这朝歌皇宫为何地?”帝辛目光如刀,“你无故指责朕新纳之妃为妖,扰乱宫闱,动摇人心,一句‘过分’就想揭过?”
云中子转过身,面色凝重:“陛下欲如何?”
“留下木剑。”帝辛淡淡道,“朕倒要看看,是何等‘仙家法宝’,竟能凭空指人为妖!闻太师!”
“老臣在!”殿外,早已得到消息赶来的闻仲大步踏入,第三只神眼雷光灼灼,锁定云中子。
云中子看着气势汹汹的闻仲,又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人道威压,心知今日难以轻易脱身。他沉吟片刻,终究不愿在此地彻底撕破脸皮,毕竟太上圣人划下的界限还在。
“既然陛下欲观此剑,贫道留下便是。”云中子将手中木剑往地上一插,那木剑竟自行立住,“但愿陛下…好自为之!”
说完,他深深看了帝辛一眼,又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苏妲己,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清光,径直穿透宫殿穹顶(并未破坏),消失不见。
帝辛没有阻拦。扣下木剑,已是表明了态度,若强行留下云中子,反而可能引发阐教更激烈的反应,目前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那柄松木剑前,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纯阳法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隐秘的探查禁制,冷哼一声,随手将其收起,准备交给匠造司和“薪火”网络好生“研究”一番。
然后,他看向依旧瘫坐在地、梨花带雨的苏妲己。
“起来吧。”帝辛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既入宫中,便安心住下。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乃阐教仙人对朕的试探。你父亲的心思,朕明白。只要你安分守己,朕保你苏氏一门无恙。”
苏妲己闻言,如同听到仙音,连忙磕头谢恩,心中惊惧稍减,却也对这位传闻中杀伐果断、如今又直面仙人的陛下,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敬畏和一丝复杂的好奇。
处理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帝辛回到案前,目光幽深。
云中子前来试探,恰恰说明了阐教对朝歌的忌惮与关注正在提升。封神榜的阴影之下,这些明枪暗箭,只会越来越多。
而那个被无辜卷入漩涡的苏妲己…帝辛揉了揉眉心。或许,这个原本的“祸水”,在脱离了妖狐附身的命运后,在这新的棋局中,也能有不一样的用处?比如,安稳冀州,或者…作为一个吸引某些目光的幌子?
他看向殿外,朝歌的天空依旧晴朗,但无形的风暴,已然迫近。阐教的试探只是开始,那被篡改的封神榜,就像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必须更快!帝辛握紧了拳。必须在杀劫全面爆发前,让人道拥有足以撼动规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