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定海卫城，督师行辕已从临时院落迁至修缮一新的原指挥使司衙门。最大的厅堂被彻底改造，四壁悬挂着巨大的东南海疆舆图，中央则是一个由能工巧匠根据海岸线、岛屿、暗礁、洋流数据精心制作的巨型沙盘。沙盘上山川岛屿栩栩如生，甚至能用特制的蓝色细沙模拟不同季节的海流走向。
常胜几乎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这个全新战场的研究中。她深知，陆战的那一套经验，不能完全照搬到变幻莫测的海洋上。过去的胜利，建立在北方的广袤平原和她对骑兵战术的深刻理解之上。而在这里，她的敌人是海，是风，是雾，是那些神出鬼没、依仗海况的倭寇。
她不再仅仅依赖于文书和斥候的报告。天色微明，她便带着韩成、耿瓛等少数亲随，乘坐一艘轻快的哨船出海。她不是去巡视，而是去“感受”。
她让经验最丰富的老舵手，故意将船驶入不同的风区、浪区。她站在剧烈颠簸的船头，任凭咸涩的海水打在脸上，仔细观察着船只在顺风、逆风、侧风下的反应，感受着舵轮传来的力道，倾听着风帆吃满风时发出的不同声响。她让水手测量不同水深，记录潮汐的涨落时间，观察不同云层预示的天气变化。
“督师，此处有一股暗流，自东南向西北，流速颇快，若不明就里，船只易被带偏。”老舵手指着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海面说道。
常胜默默记下，在随身携带的、特制的防水牛皮本上，用炭笔勾勒出暗流的方向和大致范围。
午后，她又会召见那些新招募的、世代以海为家的渔民和疍户代表。她屏退左右，只留韩成或耿瓛记录，与他们围坐在一起，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如同请教问题的学生。
“老丈，依您看，倭寇的船，最怕什么天气？”她问一位脸上布满风霜皱纹的老渔民。
“回……回大人，”老渔民有些拘谨，但见常胜态度诚恳，便也放开了一些，“倭船多是小早船和关船，吃水浅，跑得快，但最怕侧向的大浪和突然的狂风，容易倾覆。他们喜欢借着晨雾或夜色靠近海岸，那时我们的大船看不清楚，他们的快船就容易钻空子。”
“那他们抢了东西，一般往哪个方向逃？”耿瓛追问道。
“多是往东，外海有一些无人小岛，像嵊山列岛、鱼山列岛那边，水道复杂，暗礁多，他们熟悉，我们的大船不好追……”
常胜认真地听着，不时追问细节。她从这些朴实无华的话语中，提炼出倭寇的活动规律、藏身之所、以及他们船只的优缺点。她意识到，对付这些灵活如海上跳蚤的敌人，依靠以往那种摆开阵势、正面决战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第二幕：因敌制策，奇正相生
夜深人静，行辕大厅内依旧烛火通明。常胜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拿着代表己方和敌方船只的不同颜色小旗，陷入长久的沉思。
知己知彼，方能制胜。现在，她对敌人和战场有了初步的了解。倭寇的优势在于：船小速度快，机动灵活；熟悉复杂水道和岛屿；战术狡诈，善于偷袭和利用恶劣天气；并且，他们似乎拥有稳定且精良的火器来源。
而己方新建水师的劣势也很明显：大型战船尚未到位，现有船只以中小型为主；新兵缺乏实战经验，对海战陌生；更重要的是，传统的、追求阵型严整、靠跳帮接舷决胜负的水师战法，在面对这群不按常理出牌的倭寇时，显得笨重而低效。
“必须改变战法。”常胜喃喃自语。她将代表倭寇的小红旗，插在几处水道复杂、靠近外海岛屿的区域，又将代表己方的蓝旗，布置在沿海重要港口和航线上。
“不能被动地等他们来攻，也不能盲目地追入他们预设的陷阱。”她的目光在沙盘上逡巡，“要主动出击，但要打在他们的七寸上。”
她开始将自己的思路，结合观察所得和渔民的经验，系统化地整理、推演，形成一套全新的、针对性的海战战术体系。
第三幕：新法纲要，熔铸出炉
数日后，常胜召集了所有随行将领、学堂骨干以及新水师中表现出色的中下层军官，在沙盘前进行首次战术推演和讲解。
“诸位，”常胜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倭寇非比寻常陆敌，我水师亦非旧日疲师。欲克敌制胜，需摒弃陈规，另辟蹊径。本督连日思虑，拟定数条新法纲要，望诸位细加体会，融会贯通！”
她拿起细杆，指向沙盘：
“其一，火攻为先，远近结合。”她强调道，“倭寇惧火，且其船多为木制，帆桅易燃。我军需大量配备火箭、火罐、乃至装载火药和易燃物的火船（赤龙船）。接敌之初，不必急于靠近跳帮，先以佛郎机炮、改良鸟铳远距离轰击，扰乱其队形，杀伤其人员。待敌混乱，再以快艇载火攻手突进，施以火攻！尤其夜间，火攻效果更佳！”
她命人在沙盘上演示，几艘代表火船的小舟，如何借助风向和夜色，悄然靠近敌船队，引燃大火。
“其二，小队突袭，狼群战术。”常胜继续道，“倭寇善用小船游击，我亦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我军中小型哨船、快艇编为独立作战小队，每队五至十船，配以精锐火铳手、弓弩手。赋予小队指挥官临机决断之权，不追求大舰队阵型，而是像狼群一样，分散寻找战机！发现小股倭寇，则聚而歼之；遇到大队敌军，则骚扰其侧翼、断其归路，配合主力行动！”
她看向韩成和耿瓛：“此项战术，灵活机动，正适合你等年轻将领施展！需胆大心细，配合默契！”
韩成二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用力点头。
“其三，虚实并用，诱敌深入。”常胜的细杆在几处预设的复杂水道口点了点，“倭寇惯于利用复杂地形设伏或遁逃。我军可反其道而行之！以商船、老旧船只伪装成运粮或富商船队，沿固定航线行驶，作为诱饵。主力舰队则预先埋伏在诱饵船队必经之处的隐蔽海域。一旦倭寇前来劫掠，伏兵尽出，封堵其退路，力求全歼！”
她补充道：“执行此策，需对海流、风向、潮汐有精准把握，确保埋伏舰队能及时到位，且诱饵船队需有足够的自保和通讯能力。”
“其四，情报网络，耳目通天。”常胜最后郑重强调，“海战之要，在于先知。必须在沿海渔村、码头、乃至……可能被倭寇渗透的势力内部，建立严密的情报网络。倭寇一动，我既知晓！同时，加强各舰、各小队之间的旗语、灯火信号联络，确保指挥畅通，反应迅速！”
这一套“火攻与枪炮结合”、“小队狼群突击”、“设伏诱敌”、“情报先行”的战术体系，完全颠覆了传统水师结阵而战、强调接舷肉搏的模式，更加注重火力、机动、信息和谋略的运用。
第四幕：砥砺锋芒，以待天时
新战术的提出，在将领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些思想较为保守的老成将领面露疑虑，觉得此法过于行险，分散兵力，恐被倭寇逐个击破。但以韩成、耿瓛为首的年轻军官则大为振奋，认为这正是克制倭寇的良策。
常胜没有强行命令，而是将沙盘推演常态化。她设定各种复杂情况，让持不同意见的将领分别指挥红蓝双方，进行对抗推演。在一次次的推演、争论、复盘和改进中，新战术的细节被不断完善，可行性也越来越清晰。那些起初持怀疑态度的将领，在亲眼看到新战术在推演中如何有效地克制“倭寇”的惯用伎俩后，也渐渐改变了看法。
理论必须结合实践。常胜下令，新水师在日常操练中，开始重点演练新战术。
校场上，火铳手们进行强化射击训练，追求更快的装填速度和更高的命中率。
码头上，工匠们指导水兵们学习如何快速改装火船，如何安全地投掷火罐。
海面上，一支支快艇小队被划分出来，进行高强度的编队航行、信号识别、协同攻击演练。他们像真正的狼群一样，在辽阔的海域上时分时合，演练着包围、突击、骚扰、撤离等各种战术动作。
甚至，常胜还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实战演练，用缴获的倭寇旧船作为假想敌，让新兵们在近乎真实的环境下，感受新战术的运用。
整个定海水师，如同一块巨大的磨刀石，每天都在疯狂地打磨着自身的锋芒。从士兵到军官，所有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他们学习、训练、讨论、改进，心中都憋着一股劲，渴望用这全新的战法，去验证自己的价值，去洗刷曾经的耻辱，去夺回被倭寇践踏的家园。
常胜站在“靖海”号的船头，望着海面上那些如同猎豹般矫健穿梭的快艇小队，听着远处传来阵阵火铳轰鸣和操练的呐喊声，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海战新法已成，利刃已然开锋。现在，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用倭寇的鲜血，来为这套全新的战法，举行一场盛大的“洗礼”。她知道，那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