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导航圆盘屏幕上红点那令人心悸的规律闪烁，以及赵龙隔离处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呻吟。
紫金山。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张伟脑海中炸响。紫金山，钟山龙蟠，金陵王气所钟，明孝陵所在，更是太祖朱元璋长眠之地。如果说“蜃楼”选择那里作为“容器”的最终位置或激活地点，其象征意义和实际可能造成的破坏，都远超江宁镇那个河湾！
“明，分析‘容器移向紫金山’这一情报的可信度，以及‘钥匙共鸣增强’的可能含义。”张伟在心中急问，同时快速整理思绪。六天半，两个可能的目标，兵力捉襟见肘，情报扑朔迷离。
【情报可信度初步评估：中等。绿色光点信息源不明，可能为误导。但结合‘蜃楼’技术对地脉能量可能存在的利用倾向，以及紫金山在本地时空结构中的特殊‘锚点’地位，该情报具备一定合理性。‘钥匙共鸣增强’：推测当‘容器’（高浓度秽光控制\/转化核心）接近特定地脉节点（如紫金山）或进入激活准备阶段时，可能与你持有的‘星图碎片’（或其他同源‘钥匙’）产生更强烈的能量共振。】
也就是说，星图碎片可能会因为“容器”靠近紫金山而变得“更活跃”，甚至可能暴露自身？这既是风险，也可能成为追踪“容器”的线索。
“陛下，我们是否要转移目标，主攻紫金山？”沈炼面色凝重地问道。赵龙重伤，赵虎失踪，人手损失，若再分兵，力量将更加薄弱。
张伟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简陋的江南地图前，手指点在代表江宁镇的红点上，又缓缓移到东北方向的紫金山。“江宁镇是明确的‘次级激发点’，守卫森严，我们已打草惊蛇，强攻损失大，但目标明确。紫金山范围广大，地形复杂，且有孝陵卫和部分驻军，对方若将‘容器’隐藏其中，寻找难度极大，但若能找到并摧毁核心，或许能一举瘫痪整个计划。”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疲惫而坚定的面孔。“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必须分兵，同时调查两处，并保留机动力量。”
他快速做出部署：“沈炼，你挑选三名最精干的兄弟，带上宋应星改进的、对能量波动可能敏感的简易探测装置（基于星图碎片和金属盒的感应原理粗劣仿制），设法潜入紫金山外围。重点勘查近期有无异常人员活动、土木工程、或能量异常区域。切忌深入孝陵核心区，也避免与孝陵卫冲突。以侦察为主，三天内必须传回确切消息。”
“是！”沈炼领命。
“宋应星，你留在暗渠据点，继续分析手头所有技术线索，特别是伤口污染物、怪船碎片和那异域火铳。集中精力，看能否找出‘秽光’能量的某种共性弱点，或者他们技术体系中可能存在的、我们可以利用的缺陷。赵龙的伤……你尽力维持，尝试一切可能的中和或压制方法。”张伟看向技术负责人。
宋应星重重点头，眼神里是科研人员面对难题时的执拗：“臣明白！臣已有些想法，关于那伤口上淡金色物质的惰性反应……需要几种特殊的酸剂和矿物，已让钱主事去寻了。”
“钱大有，”张伟转向这位精明的“财政官”兼情报贩子，“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关键。我要你动用所有灰色渠道，办三件事：第一，盯死‘鬼手刘’，查清他经手的所有异常货物、接触的所有可疑人物，特别是与丹砂、水银、特殊金属、药材相关的。我要知道他把东西最终卖给了谁，运去了哪里。必要时，可以设局接触，但务必小心。”
钱大有擦擦额头的汗：“陛下放心，这种地头蛇，臣有办法。”
“第二，查紫金山及周边，近期有无地皮买卖、庄园易主、大规模雇佣工匠力夫、或者寺庙道观异常翻修的情况。尤其是那些位置偏僻、香火不旺的所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伟压低声音，“我需要你设法弄到江宁卫，甚至南京守备太监府里，一些不那么干净但位置关键的胥吏或低级军官的把柄，或者……直接收买。我们需要一双，甚至几双，能在关键时刻给我们行点‘方便’或者透露点‘风声’的眼睛。”
钱大有的小眼睛精光闪烁：“陛下，这……需要不少‘润滑’的银子，而且风险……”
“银子不是问题，用最隐蔽的方式支取。安全第一，宁愿慢，不可暴露。”张伟斩钉截铁。经济战和情报战，同样是这场生存游戏的关键。
“臣，定当竭尽全力！”钱大有咬牙应下。
“至于我，”张伟最后道，“我会坐镇此地，协调各方信息，同时尝试……进一步‘沟通’这个。”他拍了拍怀中装有金属盒的木匣。钥匙共鸣增强，或许意味着与金属盒（可能也是某种钥匙或控制器）的交互机会出现。风险与机遇并存。
分派已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暗渠中只剩下张伟、宋应星、几名守卫和隔离中的赵龙。压抑感并未减少，反而因目标的分散和不确定性的增加而更加沉重。
接下来的两天，信息如碎片般从不同渠道汇集而来。
沈炼小组传回消息：紫金山南麓，一处早已荒废的私人别业“听松山庄”，近一个月有陌生人员出入，山庄外围似乎有加固和伪装痕迹。夜间偶有极其微弱、似有若无的蓝绿色光晕在山庄后山方向闪过，但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和原因。孝陵卫巡逻路线近期有小幅调整，似乎有意无意避开了那片区域。他们不敢靠太近，山庄外围设有隐蔽的绊索和铃铛，防卫意识很强。
钱大有那边进展艰难但有效：“鬼手刘”极其狡猾，行踪不定，但有嗜赌和好色的弱点。钱大有设局，安排了一场“恰到好处”的赌局和一次“艳遇”，初步搭上了线，正试图获取信任。同时，他通过贿赂江宁卫一个管仓库的副千户，拿到了一份近期“特别通行”的船只记录副本，其中有三艘标注为“工部物料”的船，在夜间驶往过江宁镇方向，押运人签名模糊难辨。此外，他还从一个落魄的堪舆师口中得知，近两个月，有出手阔绰的“外地富商”曾高价咨询紫金山几处“地气汇聚但非吉穴”的冷僻位置。
宋应星把自己关在临时搭起的“实验室”里，除了定时查看赵龙情况，几乎不眠不休。他利用搞到的几种酸液和矿物，对伤口刮取的粉末、怪船金属碎片进行了一系列简陋但危险的测试。结果令人不安：那淡金色粉末在特定比例的硝强水和一种产自西南的“鸡血石”粉末混合液中，会短暂发出更明亮的金光，并释放出微量刺鼻气体；而怪船碎片在高温灼烧下，表面会浮现出与金属盒上类似的扭曲符号虚影，持续数息后消失。
“陛下，”宋应星顶着黑眼圈汇报，“臣怀疑，那‘秽光’能量，或者说他们加工后的这种‘武器化污染’，可能与某些特殊的金石矿物存在催化或稳定关系。那‘容器’，很可能就是利用这种原理，在更大尺度上汇聚、控制并定向释放这种可怕能量。至于紫金山……那里不仅是风水龙脉，地下矿产结构也可能特殊，或许被他们选为天然的‘能量放大器’或‘稳定器’。”
这个推测与“明”的分析不谋而合。
赵龙的情况暂时被宋应星用加大剂量的朱砂雄黄粉混合几种镇痛的草药压制住，没有继续恶化，但人也一直处于低烧和半昏迷状态，伤口处的淡金色如附骨之疽，无法根除。这证明了常规手段的极限。
第三天夜里，钱大有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陛下！‘鬼手刘’那边有重大进展！”钱大有几乎是连滚爬进议事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激动，“臣的人刚刚冒死传回消息，说‘鬼手刘’今晚醉酒后，向相好的粉头吹嘘，说他经手了一桩‘通天’的买卖，帮几位‘海外来的真龙’在紫金山里弄了个‘炼丹炉’，用的都是稀世奇珍，一旦丹成，能‘改天换地’！他还说，过两日要亲自押送最后一批‘药引子’进山，那‘药引子’非同小可，是从北边用冰棺运来的‘活尸脑’！”
活尸脑？！张伟悚然一惊。是指被“龙喑”深度污染后死亡或畸变的人体组织？还是特指某种……更邪恶的东西？
“他还说了什么？具体时间？地点？接头方式？”张伟急问。
“那粉头只听到这些，再问‘鬼手刘’就警觉不说了。不过，”钱大有眼中闪着市侩的精光，“臣的人买通了‘鬼手刘’的一个车夫，那车夫说，明天后半夜，‘鬼手刘’要用两辆罩着黑布的马车，从他在城西的一处秘密货栈出发，往紫金山方向去。具体去哪，车夫不知道，但路线前半段是固定的。”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跟上“鬼手刘”，很可能直捣黄龙，找到“容器”的准确位置，甚至人赃并获！
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可能。“鬼手刘”如此轻易地在粉头面前泄密？是酒后失言，还是故意放出的诱饵？那个被买通的车夫，是否可靠？
“陛下，此事务必慎重！”沈炼的声音从暗渠入口传来，他刚好侦察归来，听到了后半段，“紫金山情况复杂，我们人手不足，若对方有备，恐是自投罗网。”
张伟何尝不知风险。但时间只剩下四天不到了！被动等待侦察结果，可能错失良机。主动出击，又可能落入圈套。
他踱了几步，目光落在导航圆盘上。红点依旧在江宁镇闪烁，仿佛嘲笑着他们的犹豫。而怀中的星图碎片，在听到“紫金山”和“活尸脑”时，的确传来了一阵比之前更明显的、带着厌恶感的微凉波动。
钥匙共鸣在增强……是因为“容器”靠近，还是因为感知到了那邪恶的“药引子”？
最终，张伟下了决心：“风险与机遇并存。我们必须抓住这条线。沈炼，你挑选两人，加上钱大有安排的可靠眼线，组成跟踪小组，远远吊着‘鬼手刘’的车队。只跟踪，不接触，不惜一切代价摸清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和交接情况。我亲自带另外两人，在紫金山外围预设地点接应，一旦确认目标，再决定下一步行动。宋应星，你和其他人留守，照看赵龙，保持通讯。”
“陛下，您不能亲身犯险！”沈炼和钱大有几乎同时劝阻。
“我必须去。”张伟语气坚决，“只有我能感应星图碎片和金属盒的异常，关键时刻，或许能辨明真伪，或者……干扰对方。”他没有说出的另一层意思是，作为“变量”，他可能才是“蜃楼”真正感兴趣的目标，他在场，或许能吸引更多火力，为沈炼他们的侦察创造机会。
见张伟心意已决，众人不再多言，立刻分头准备。
子时将至，城西。两辆罩着厚重黑布的马车，在几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出小巷，融入茫茫夜色，向着东北方向的紫金山驶去。
远处屋顶，几个如同壁虎般贴伏的身影，在沈炼的带领下，无声无息地跟上。
而在紫金山脚下，一处早已废弃的茶寮阴影中，张伟带着两名最顶尖的侍卫，如同融入夜色的石雕，静静等待着。
夜风穿过山林，带来远处孝陵方向隐约的钟声，也带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张伟抚摸着怀中冰冷的金属木匣，感受着星图碎片那越来越清晰的、指向紫金山深处的微妙牵引。
他知道，今夜，或许就是揭开“容器”真面目，或者，踏入更深黑暗的开始。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前方山路时，身后废弃茶寮的破旧门板，忽然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仿佛被风吹动。
但张伟分明记得，那门板之前是被一块石头顶死的。
他缓缓转头，瞳孔骤缩。
茶寮内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双平静注视着他的、泛着淡淡幽蓝光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