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沿着脊椎爬满了全身。张伟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一动不敢动。那小太监动作极其熟练,塞完蜡丸后,便像没事人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外间值守的位置,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床褥。
是毒药?还是某种致命的蛊虫?魏忠贤的新手段?张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对方都能听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前世面对甲方提出的奇葩需求时那样,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口气带着浓郁的药味和檀香气,让他有些反胃。逻辑,现在需要的是逻辑。如果魏忠贤要立刻置他于死地,方法多的是,下在每日必进的汤药里不是更直接?何必用这种容易被发现的方式塞到床褥下?
那么,这蜡丸更可能是……传递信息的密信?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随即又更加警惕。是谁传给谁的?是外界有人想联系他这个皇帝,还是宫中的某股势力,包括魏忠贤自己,在暗中布局,试探他?巨大的好奇混合着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像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他必须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外间那个小太监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听起来像是陷入了沉睡,但张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贼,又像是在玩一场真人版的“一二三木头人”,等到外面传来三更的梆子声,确认再无任何异动后,他才开始行动。
整个过程像是被分解成了无数个慢动作帧。他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手臂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一点一点地探入身下柔软而厚实的锦被与褥子之间摸索。指尖先是触碰到冰凉光滑的丝绸面料,然后继续深入,终于,在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触碰到了一个圆润、坚硬、略带凉意的小物体。
就是它!
他用指尖轻轻将其抠出,蜡丸不大,刚好能被掌心完全包裹。他紧紧攥住,如同握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炭火,迅速将手缩回了锦被之内。
完成这一切,他已是冷汗涔背,虚脱感再次袭来。他大口喘息了几下,才敢在绝对的黑暗中,借着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摊开了手掌。
一枚比花生米稍大些的黄色蜡丸,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毫不起眼。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掐破蜡衣。脆弱的蜡壳应声碎裂,露出里面被卷得极紧的一小卷纸。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将其展开。
纸张薄如蝉翼,上面只有一行用极细的墨笔写就的、娟秀而陌生的字迹:
“信王忧兄,然宫禁深严,望兄保重,堤防身边,静待时机。”
信王!朱由检!
张伟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这是他那个“亡国之君”弟弟传来的消息!
短短十六个字,信息量却巨大得几乎要撑爆他本就混乱的脑子。
“信王忧兄”——朱由检关心他?这似乎与历史记载中他急于继位的形象有些出入。是真心,还是麻痹他的表演?
“然宫禁深严”——这是在解释他为何不能亲自前来,也暗示了宫中遍布魏忠贤的耳目。
“望兄保重”——最普通的问候,在此刻却显得有千斤重。
最关键的是后面两句!
“堤防身边”——这是在提醒他小心魏忠贤,还是另有所指?除了魏忠贤,他身边最亲近的,也就是张皇后了……难道连她也不能完全信任?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静待时机”——等待什么时机?是信王在积蓄力量,还是他认为现在反抗魏忠贤是徒劳的,只能等待对方自然老死或者出错?这种被动的态度,让张伟感到一阵无力。
这封密信,非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让他感觉脚下的深渊又扩大了几分。他原本以为的简单对立(皇帝 vs 魏忠贤)变得复杂起来。朱由检的立场暧昧不明,动机成谜,宫中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双眼睛,多少股心思。
他将纸条凑到嘴边,用唾液微微濡湿,然后艰难地、一小块一小块地将其嚼碎,混合着苦涩的唾液,吞咽了下去。销毁证据,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式。此刻,他谁也不能完全相信,包括这位送来“关心”的弟弟。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精神消耗让他疲惫不堪,他重新瘫倒在龙床上,望着漆黑的帐顶,感觉自己像狂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他精神恍惚,即将被睡意征服的边缘,他忽然感觉到,外间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视的感觉掠过心头。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他感觉自己怀中贴身藏着的某处——那是他穿越时身上唯一带着的现代物品,一支普通的按动式中性笔——似乎……被人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
难道……刚才他取蜡丸、看密信、乃至销毁密信的全过程,都被那个看似沉睡的小太监,尽收眼底?!
那支笔,他穿越后便小心藏在怀中,从未示人。如果被发现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