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知道了?”
张伟重复着这五个字,殿内的烛火仿佛都随之晃动了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让他汗毛倒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令人不安。
王体乾在临死前,用指甲刻下这模糊的警告,他恐惧的“他们”,绝非指魏忠贤,更不是自己。那会是谁?是朝中某个隐藏更深的势力?是宫外虎视眈眈的敌人?还是……与那偶尔浮现诡异提示的“历史之眼”有关?与那日西苑偏殿透镜无故自转、浮现陌生篆文的异常有关?
田尔耕看着皇帝骤然凝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否要加派人手,彻查王体乾近日所有接触之人?”
张伟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强迫自己冷静。眼下,与魏忠贤的最终对决已是箭在弦上,不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自乱阵脚。
“查,但要暗中进行,不得打草惊蛇。”张伟沉吟道,“重点查他近三个月来,是否接触过什么方外之人,或者行为有何异常。府中所有文书信件,全部秘密封存,送入宫中。”
“臣遵旨!”田尔耕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那明日朝会……”
“照常进行!”张伟斩钉截铁,“魏阉既已暂缓弹劾,便是心生惧意。朕便要趁他病,要他命!”他目光锐利如刀,“你且去准备,明日朝会,听朕号令行事。”
“是!”
田尔耕退下后,张伟独自在殿内踱步。王体乾的遗言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们”像一个幽灵,潜伏在暗处,窥视着这一切。他原本以为对手只有魏忠贤,现在看来,这潭水远比想象的要深。
他尝试再次集中精神,呼唤那不靠谱的“历史之眼”,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他们”的提示。然而,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只有他自己的思绪在翻腾。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魏忠贤在府邸中如同困兽,奉先殿那诡异的光龙和王体乾蹊跷的死,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再认为那仅仅是皇帝的装神弄鬼,王体乾的死更是印证了这一点——皇帝身边,或许真有能人异士,或者,皇帝本身……就透着邪门!
“干爹,都察院几位御史递来帖子,询问明日弹劾之事……”许显纯硬着头皮进来禀报。
“弹劾?还弹劾个屁!”魏忠贤烦躁地挥手,“让他们都给咱家安分点!没有咱家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在没有搞清楚皇帝底细之前,他不敢再轻举妄动。那股未知的恐惧,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让人忌惮。
许显纯噤若寒蝉,连忙退下。
魏忠贤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阴晴不定。他开始回想皇帝落水病愈后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荒诞却往往切中要害的举动,那些未卜先知般的洞察力……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寒。难道真如王体乾那死鬼隐约暗示的,陛下已非凡人?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对鬼神之力的敬畏,是刻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骨子里的。
翌日,晨光熹微。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序列分明地步入皇极殿。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殿内的气氛格外凝重肃杀。许多人都在暗中交换着眼色,奉先殿“异象”和王体乾“自尽”的消息,经过一夜发酵,早已在高层官员中小范围传开,引发了无数猜测和恐慌。
龙椅之上,张伟身着衮服,面色平静,目光扫过下方群臣,最后落在文官队列前列,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眼角肌肉微微抽搐的魏忠贤身上。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鸿胪寺官员唱喏。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那些原本摩拳擦掌准备附议弹劾徐光启的官员,见魏忠贤毫无表示,一个个都缩起了脖子。
张伟心中冷笑,知道昨夜的“组合拳”起了效果。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
“朕,昨夜偶得一梦。”
群臣纷纷抬头,看向皇帝,连魏忠贤也睁开了眼睛。
“朕梦见太祖高皇帝,”张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太祖警示于朕,言道朝中有巨蠹,窃据权柄,蒙蔽圣听,祸乱朝纲,致使天象示警,国运晦暗!”
话音一落,满殿皆惊!皇帝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借太祖托梦之名发难!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
魏忠贤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皇帝,眼中充满了惊怒和难以置信。他没想到皇帝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余地!
张伟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朕醒来后,心惊不已,遂至奉先殿祷告。不料,竟见殿前有光龙显化,盘旋不去!此乃太祖显圣,警示子孙乎?!”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魏党成员,凡被他目光扫到之人,无不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恰在此时,又闻司礼监掌印王体乾,深感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太祖在天之灵,竟于府中畏罪自尽!”张伟语气陡然转厉,“王体乾区区一内宦,何罪之有?竟至畏罪自尽?尔等……可知晓?!”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喝问出来,声震殿宇。
魏忠贤浑身一颤,他知道,皇帝这是把王体乾的死,直接扣在了他的头上!他必须反击,否则人心就散了!
他猛地出列,强自镇定道:“陛下!梦兆之事,虚无缥缈,岂可尽信?奉先殿光影,或乃宵小作祟,亦未可知!王体乾自尽,乃其心神恍惚,与朝政何干?陛下切莫被小人谗言所惑!”
“小人?”张伟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魏公公说的是哪个小人?是昨日还在为你奔走串联,今日便已‘心神恍惚’、悬梁自尽的王体乾吗?还是……另有其人?”
这话已是图穷匕见!
魏忠贤气得浑身发抖,正要豁出去争辩。
突然!
“报——八百里加急!辽东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高举着插有羽毛的军报,冲破侍卫的阻拦,踉跄着扑入大殿,嘶声喊道:“陛下!宁远急报!建虏大汗努尔哈赤,亲率大军围攻宁远城!袁崇焕将军正率部死守,情势危急!”
轰!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皇极殿瞬间炸开了锅!辽东战事,远比朝堂争斗更牵动所有人的神经!
张伟也是心中一震,接过王承恩急呈上的军报,快速扫过,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历史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宁远大战爆发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目光再次投向脸色变幻不定的魏忠贤。
内忧外患,同时逼至顶点。
“魏公公,”张伟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看,这就是你等口中‘太平无事’的大明!边关烽火连天,朝中魑魅横行!”
他猛地站起身,衮服上的金龙仿佛要腾空而起。
“传朕旨意:擢升袁崇焕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全权负责宁远防务!告诉他,朕,与宁远共存亡!”
“另,着兵部、户部即刻筹措粮饷军械,火速发往辽东,不得有误!”
“至于朝中……”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刮过魏忠贤及其党羽,“巨蠹不除,国无宁日!退朝!”
说完,他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拂袖转身,径直向后殿走去。
留下满殿目瞪口呆的百官,以及脸色惨白如纸、僵立当场的魏忠贤。
皇帝借辽东战事,以雷霆之势掌握了主动,更是将“巨蠹”的帽子死死扣下!而那句“朕与宁远共存亡”,更是将个人威望与边关安危捆绑,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和舆论制高点!
魏忠贤看着皇帝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周围官员那闪烁不定、甚至开始与他保持距离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输了?就这么输了?
不!他还有东厂!还有遍布朝野的党羽!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而已经走入后殿的张伟,并未感到丝毫轻松。辽东的战火是危机,也是他彻底清洗朝堂的契机。但王体乾那句“他们知道了”的遗言,以及脑海中依旧沉寂的“历史之眼”,都像阴影般笼罩着他。
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行动时,脑海中久违的、带着乱码和杂音的提示,猛地闪烁起来:
【警告:关键历史节点‘宁远之战’触发……高维干涉度提升……‘观测者’活跃度……激增……滋滋……‘他们’……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