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通过绝密渠道递交给省纪委的材料,如同在沉寂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无形的压力开始反向传导。临州市层面某些人施加的阻力明显减弱,之前处处碰壁的金融查询和行政协调,虽然依旧缓慢,但终于不再是铁板一块。然而,关于昌隆投资和“宋先生”的直接证据,依然迷雾重重,难以触及核心。
就在调查似乎又将陷入新一轮僵持时,一个偶然的发现,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一段尘封十五年的往事。
这天,负责梳理马德福及其关系人早期经历的调查员,在查阅一份旧档案时,注意到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杨安国。杨安国是十五年前云川县红星煤矿的矿长,当时红星煤矿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造成多人伤亡,杨安国作为第一责任人被追究,最终以重大责任事故罪被判刑,并死于狱中。这本是一起早已结案的旧事。
但调查员注意到,当年负责红星煤矿改扩建项目审批和安全验收的,正是时任县发改委副主任的马德福。而当年与红星煤矿往来密切、提供部分设备和资金的,是一家名为“安顺商贸”的公司,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赫然就是如今鼎坤商贸的吴老四!
更耐人寻味的是,调查员在核对一份当年事故受害者家属的补偿金发放记录(从法院旧卷宗里找到)时,发现有几笔较大额的补偿款,并非来自煤矿或保险公司,而是通过一个模糊的第三方账户转入,追查这个账户的源头,几经周折,竟然也与当时尚在雏形的昌隆投资有着若隐若现的联系!
一个因事故入狱并病死的矿长,一个当年负责审批的官员(马德福),一个贯穿始终的商人(吴老四),以及一个在背后若隐若现的神秘公司(昌隆投资)……这仅仅是巧合吗?
“林书记,您看这个!”调查员将梳理出的线索关联图放在林寒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林寒仔细地看着那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手指最终点在“杨安国”和“红星煤矿事故”这几个字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觉告诉他,这起看似早已盖棺定论的旧案,很可能隐藏着撕开当下迷局的钥匙。
“红星煤矿……杨安国……”林寒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运转。当年那起事故影响很大,但处理得也很快,杨安国认罪伏法,似乎并无太多疑点。但如果,那起事故背后,也存在着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甚至是为了掩盖更大黑幕而寻找的替罪羊呢?如果马德福、吴老四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勾结在一起,并且成功地运作、掩盖了一起重大事件,那么他们之后在云川的肆无忌惮,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和更稳固的利益基础!
“查!集中力量,重启对红星煤矿旧案的秘密调查!”林寒当机立断,“重点查几个方面:第一,当年事故发生的真实原因和技术鉴定是否存在疑点?第二,杨安国在事故前后的资产情况、社会关系,尤其是与马德福、吴老四、以及昌隆投资前身的交集!第三,那些来源蹊跷的补偿款,到底是谁出的?目的是什么?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想办法接触杨安国的家人,或者当年煤矿的知情人!”
这道指令让专案组有些意外,但基于对林寒判断力的信任,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分头扑向这段尘封的历史。
周海洋亲自带队,调阅了封存已久的红星煤矿事故全部卷宗,包括当初的技术鉴定报告、庭审记录。他们聘请了独立的矿业安全专家,重新审视当年的技术数据,寻找可能被忽略或刻意掩盖的细节。
老李则负责寻找当年的知情人。这并非易事,十五年过去,物是人非。当年的矿工大多离散,煤矿也已关闭废弃。老李带着人,如同考古学家般,一点点挖掘线索。他们找到了几个早已退休、散居在各地的原煤矿中层干部和安监员,也试图联系杨安国的遗孀和子女(据说其家人早在事故后就搬离了云川,去向不明)。
过程充满艰辛,许多人的记忆已经模糊,或者心存顾虑,不愿再提及当年的惨剧。但在老李耐心细致的工作和不懈努力下,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开始浮出水面。
一位退休的老安监员在喝了点酒後,含糊地提到,事故前几个月,矿上为了赶进度,确实存在违规操作,井下瓦斯浓度时常超标,他们多次提出警告,但矿长杨安国似乎压力很大,要求“尽量克服”。
另一位当年负责设备采购的干部则隐约记得,“安顺商贸”(吴老四的公司)提供的某些通风设备,价格高出市场价不少,但质量却“一言难尽”。
最关键的一条线索,来自一个辗转找到的、杨安国当年的司机。这位司机如今在邻省开货车,生活落魄。在老李承诺保证其安全并给予一定经济帮助后,他终于吐露了一个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事故发生后,马德福曾秘密见过杨安国一次,具体谈了什么他不知道,但那次见面后,原本情绪激动、声称“要拉垫背”的杨安国,突然变得沉默,很快便认罪了。司机还提到,杨安国在入狱前,曾偷偷交给妻子一个上锁的小铁盒,叮嘱她“藏好,谁也别说”。
铁盒!这里面会有什么?
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起旧事并非那么简单,而那个神秘的铁盒,很可能就是揭开一切的关键!
柳暗花明,又一村。当现实的调查陷入困顿,从历史尘埃中重新提起的旧案,仿佛在浓密的迷雾中,透出了一丝微弱却充满希望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