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急得直跺脚,正没辙时,贾政的小厮过来,直接把他架了出去。
贾政一见宝玉,眼睛都红得快滴血了,压根懒得问他结交戏子、私赠物件、荒废学业、欺辱母婢这些烂事,只吼了句“堵上嘴,往死里打!”
小厮们不敢违抗,把宝玉按在凳子上,抡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嫌打得轻,一脚踹开掌板的,自己抢过板子,咬着牙狠狠抡了三四十下。
门客们见打得太狠,忙上前阻拦,贾政根本不听,怒吼:“你们问问他干的事能饶吗!都是你们惯的,才让他成了这德性!再不管,将来他弑君杀父你们才甘心?”
众人听这话太冲,知道贾政气疯了,只能退出去,赶紧找人往里头报信。
王夫人不敢先惊动贾母,慌忙穿好衣服就往书房冲,也顾不上避人,吓得门客小厮们四散躲开。
王夫人一进门,贾政更是火上浇油,板子抡得又快又狠。按宝玉的小厮赶紧松手,宝玉已经瘫在那儿动弹不得了。
贾政还想打,被王夫人死死抱住板子。贾政吼:“罢了!今天非要气死我才罢休!”
王夫人哭着求:“宝玉该打,老爷也得保重身子!这么热的天,老太太身子本就不好,打死宝玉事小,要是老太太有个好歹,可咋收场!”
贾政冷笑:“别提老太太!我养出这孽障就是不孝,教训他还总有人护着,不如今天直接勒死,绝了后患!”说着就要找绳子。
王夫人死死抱住他哭:“老爷管教儿子没错,但也看在夫妻情分上!我快五十了,就这一个儿子,你非要置他于死地,是要绝我后路啊!要勒死他先勒死我,我们娘俩到阴曹地府也有个依靠!”说完扑到宝玉身上大哭。
贾政听了这话,长叹一声坐回椅子,眼泪哗哗往下掉。
王夫人抱着宝玉,见他面白气弱,绿纱小衣上全是血渍,解开汗巾一看,从屁股到小腿,非青即紫、破破烂烂,没一块好地方,当场失声痛哭:“苦命的儿啊!”
哭着哭着想起贾珠,又喊着贾珠的名字哭:“要是你还活着,就算死一百个宝玉我也不管!”
里头的人听见王夫人出来,李纨、凤姐和迎春姊妹早赶来了。王夫人喊贾珠的名字,别人还能忍,唯独李纨忍不住放声大哭。
贾政听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
正乱成一团,丫鬟来报:“老太太来了!”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外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
贾政又急又慌,连忙迎出去,见贾母扶着丫头,喘着粗气走来。
贾政躬身陪笑:“大热天的,母亲咋亲自来了?有话叫儿子进去吩咐就行。”
贾母站住喘了口气,厉声说:“你还知道和我说话!我这辈子没养出好儿子,这话该跟谁说去!”
贾政听出不对,赶紧跪下含泪道:“儿子教训他,是为了光宗耀祖,母亲这话我可担不起!”
贾母啐了他一口:“我说一句你就担不起,你那往死里打的板子,宝玉就担得起?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爹是咋教训你的!”说着眼泪也掉下来了。
贾政忙赔罪:“母亲别伤心,是儿子一时冲动,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贾母冷笑:“别跟我使性子!你的儿子,我本不该管。我看你是厌烦我们娘俩了,不如我们趁早回南京,给你腾地方!”说着就叫人备轿备马。
贾母又对王夫人说:“你也别哭了!宝玉现在小你疼他,将来他当官发财,未必记得你是他娘。不如现在别疼,将来还少生点气!”
贾政吓得磕头哭道:“母亲这么说,儿子都没立足之地了!”
贾母冷笑:“是你让我没立足之地,反倒怪起我来!我们走了,你心里干净,看谁还能拦着你打人!”一边说一边催着收拾行李,贾政只能苦苦哀求认罪。
贾母嘴上骂着,心里却惦记宝玉,忙进屋查看。见宝玉这次打得比以往重得多,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抱着他哭个不停。
王夫人和凤姐劝了半天,才勉强止住哭声。
丫鬟媳妇要搀宝玉,凤姐骂道:“糊涂蛋!打成这样还想搀着走?赶紧把藤屉春凳抬出来!”
众人慌忙抬来春凳,把宝玉放上去,跟着贾母王夫人送到贾母房里。
贾政见贾母气没消,不敢走,也跟了进去。看着宝玉的伤势,又听王夫人哭着念叨“要是珠儿在,你死了我也不管”,贾政也后悔下手太狠,先去劝贾母。
贾母含泪赶他:“你还在这干啥?难道非要看着他死才走?”贾政这才退出去。
这时薛姨妈、宝钗、香菱、袭人、湘云都来了。袭人一肚子委屈,却不好发作,见众人围着宝玉灌水打扇,自己插不上手,就走到二门前叫小厮找焙茗问话。
袭人急问:“好端端的咋就打起来了?你咋不早报信!”
焙茗急道:“我刚好不在跟前,打到一半才听见!打听了才知道,是为琪官和金钏姐姐的事!”
袭人追问:“老爷咋知道的?”
焙茗道:“琪官那事,八成是薛大爷吃醋,在外头挑唆人在老爷跟前下的火;金钏的事是三爷告的状,我听老爷的人说的!”
袭人听着两件事都对得上,心里信了八九分,转身回屋。
众人把宝玉的伤势料理妥当,贾母吩咐“抬回他房里好生静养”。
众人七手八脚把宝玉送回怡红院床上,又乱了半天,渐渐散去,只剩袭人上前细心伺候,问他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