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静默前夕
训练池的氯水味尚未从鼻腔中完全散去，基地深处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转向一种更为凝练、专注的静谧。复盘、改进、推演——这便是“逆刃”小队在模拟实战受挫后，投入全部精力的核心。
技术隔间里灯火通明，充满了焊锡松香和精密仪器运行的低鸣。霍华德总工像是扎根在了工作台前，眼白布满血丝，但精神亢奋。磐石那台惹祸的“低语者”原型机被彻底拆解，核心的频率发生器模块被替换成一种新型的、带有自适应反馈校准回路的版本。
“看见没？这小玩意儿，”霍华德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个指甲盖大小、布满微型电路的芯片，“实时监测输出波形，哪怕外壳被撞凹了，内部应力变形导致频率有丝毫偏差，它都能在几个纳秒内自动补偿修正，确保发射出去的‘哨音’又准又纯！代价嘛……功耗高了15%，而且这芯片的制造工艺，啧啧，目前全靠手工调试，良品率感人。”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整齐摆放着数套经过连夜检修和升级的“深潜者”组件。外壳接缝处涂上了新的、弹性更好的密封胶；“矢量推进靴”的喷嘴增加了防堵塞滤网；“刺针”弩的箭矢储备被仔细分类，标注着用途和注意事项。每一件装备旁边，都贴着详细的检测报告和优化记录。
“总工，这新型驱散器的有效作用范围和持续时间，有更精确的数据吗？”楚锋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最新的参数表。
“保守估计，对‘银梭’预估体型及以下的目标，定向有效驱散距离约十五米，锥形覆盖角三十度。全功率可持续八到十秒，之后需要冷却四秒。”霍华德调出一组模拟曲线，“关键是‘定向’，能量集中，衰减快，对侧后方队友影响极小。但切记，这东西是‘驱散’和‘干扰’，不是‘杀伤’。对那些脑子可能被改造过的疯鱼，能让它们难受、混乱、本能回避，但别指望能直接震死一片。真要清场，还得靠‘刺针’和你们的配合。”
另一边，数据分析室内，艺术家和兽医面前的屏幕流淌着更为复杂的信息流。他们整合了“育苗所”的残缺数据、夏瑶传来的海域异常报告，甚至还调用了一些冷战时期遗留的、关于北大西洋海底地形和洋流的机密档案。
“平台的可能坐标缩小到了三个最可疑的区域，”艺术家指着海图上三个被高亮圈出的椭圆，“都位于海岭侧翼的复杂沟壑地带，天然声学环境混乱，易于隐藏信号。我们重点分析了其中的A-7区域。”
他放大图像：“这里在过去十八个月内，有七次被途经科考船的非主动声呐捕捉到‘短暂、规律的持续性低频噪音’，持续时间二到四小时不等，间隔无规律，噪音特征与已知的任何海洋生物或地质活动不符，更接近……大型循环水泵或水力涡轮机组的运行谐波。而且，根据洋流模型推算，如果在这里设置排放口，污染物或温差水团会很快被卷入深层寒流带向更北方扩散，难以追踪源头。”
“生物特征模拟也有进展。”兽医接过话头，屏幕上显示出根据零碎信息拼接出的“银梭”推测模型——流线型躯体，强化颚骨与金属光泽利齿，发达的侧线系统和略显夸张的生物荧光腺体。“重点在于它们的‘协同’。自然界食人鱼的集群攻击依赖视觉和侧线感应水流，但这种被强化改造后的版本，我们怀疑其颈部发光腺体不仅是用于恐吓或照明，更可能是一种受外部信号调控的生物信息素释放器官，或者本身就是接受指令的谐振器。”
他调出一段经过处理的声波频谱图：“这是训练池里，那些‘指挥单元’被激活时发出的韵律嗡鸣的频谱分析。里面有一段非常隐蔽的、每秒重复数百次的短脉冲编码。如果我们假设‘银梭’的指挥层级也使用类似编码……那么理论上，只要能解析或干扰这段编码，就能影响整个鱼群的协同性。”
林墨静静地听着，这些技术分析和生物推测，与他训练中亲身感知到的“指令波动”隐隐印证。他开口道：“也就是说，真正的威胁可能不是单个的‘银梭’，而是隐藏在平台深处、能够发射这种指挥信号的‘控制器’？可能是某种设备，也可能是……更大的生物？”
“可能性都存在。”兽医神色凝重，“我们的潜入计划，必须把定位并摧毁或干扰这个‘控制器’列为最高优先级之一。否则，一旦被鱼群有组织地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楚锋默默地将这些关键信息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高度隔离的预备室内，一场安静的变革正在夏瑶身上发生。
没有宏大的仪式，只有陈博士和两名资深医护人员的严密监护。夏瑶平静地躺在特制的观察床上，手臂连接着输液管，透明的淡金色液体——“守护-I型”基础安全强化剂——正缓缓注入她的静脉。她的表情很镇定，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好奇，仔细观察着床边监测自己各项生理指标的屏幕。
“心跳轻微加速，血压稳定，神经电信号活跃度在预期范围内提升……”医护人员低声汇报。
“感觉如何？”陈博士温和地问。
“有点……发热，像轻微的感冒初期，但头脑异常清醒。”夏瑶轻声回答，目光依然锐利，“肌肉有些发胀，但并不难受。我能感觉到……力量，很微弱，但确实不同于以往。”
这只是开始。基础强化剂的作用将是渐进式的，在未来数天到数周内，逐步且安全地提升她的细胞活性、代谢效率和神经反应速度。它不会给她超人的力量，但足以让她的奔跑速度快上几分，反应更敏捷，耐力更强，在面对突发危机时，生存的筹码将显着增加。
“后续会有为期一周的密切观察和适应性训练，主要是帮助你熟悉和控制新增的身体能力，避免意外。”陈博士解释道，“之后，你会转入定期监测阶段。记住，强化剂提升的是‘硬件’，如何在危机中使用它，保护自己，还需要你的智慧和原有的避险经验。”
夏瑶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为了继续追寻真相，为了不成为团队的拖累，她接受了这份馈赠，也深知其伴随的责任。
傍晚，小队再次集结在战术简报室。灯光调暗，中央全息投影显示出北大西洋目标海域的立体地形图，以及标注着各种符号和路径的潜入方案。
“根据现有情报和装备状态，行动方案初步确定。”楚锋站在投影前，激光笔的光点落在海图A-7区域。
“第一阶段：静默渗透。 利用夜间和复杂水文条件，搭乘经过伪装的改装小型潜艇，抵达目标区域边缘。换装‘深潜者’装备，从预测的洋流上游方向，借助自然水流掩护，接近平台可能的入口或薄弱点。全程保持无线电静默和最低能量辐射，避免使用主动声呐，主要依靠林墨的感知、船长对水文的判断，以及‘低语者’的被动监听模式进行导航和警戒。”
“第二阶段：平台潜入与侦查。 首要目标：确认平台精确位置、结构、出入口及防卫力量（包括‘银梭’）分布。次要目标：尝试捕捉落单‘银梭’样本，或收集其生物信息素\/信号残留。潜在高价值目标：定位可能的‘鱼群指挥中枢’信号源。 此阶段以侦察和信息收集为主，尽量避免交战。”
“第三阶段：机动与抉择。 根据侦查结果，评估是否具备条件执行进一步行动（如安置侦察器材、小规模破坏、数据窃取等），或是否需要立即撤离。如发现‘指挥中枢’，评估风险后，可尝试使用携带的特种编码干扰器（基于训练中捕获的信号特征临时研发）进行干扰，或标记为目标，留待后续力量处理。”
“第四阶段：脱离。 原路或启用备用路线撤离，与接应潜艇汇合。”
楚锋环视众人：“此方案核心在于‘静默’与‘信息’。我们不是去强攻堡垒，而是去做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并在必要时，成为一根刺入神经的针。绝对禁止在非必要情况下惊动大规模鱼群。 一旦暴露，优先考虑干扰指挥信号，制造混乱，再利用速度和隐蔽性脱离，切忌恋战。清楚各自分工和应急预案。”
“清楚！”众人应道。
“艺术家，你和兽医留守基地，负责实时监控我们可能传回的信号碎片，并提供远程信息支援。磐石，你是水下火力支柱和驱散主力，务必熟练掌握新模块。船长，导航和宏观环境判断交给你。林墨，”楚锋看向他，“你是我们在水下的‘特殊感官’，感知预警和目标甄别至关重要。同时，保护好自己，你的能力是我们计划顺利的关键一环。”
林墨郑重点头，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也有一种即将踏入全新领域的微凛与期待。
就在任务细节逐一敲定，紧张有序的气氛弥漫时，基地的加密通讯频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请求接入提示。是来自更高指挥层的直接通讯。
楚锋接通，片刻后，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通话很简短，结束后，他转向队员们，语气凝重地宣布了一条突发消息：
“接上级紧急通报。一小时前，我方一架在格陵兰海域执行例行电子侦察任务的无人潜航器，在途径我们目标区域外围时，信号突然中断。最后传回的数据片段显示，它并非遭到攻击或机械故障，而是被某种强烈的、具有诱导性的生物信号吸引，主动偏离航线，向A-7区域核心深处驶去，随即失联。”
简报室内一片寂静。
无人潜航器通常具备较强的抗干扰能力。能被“诱导”……这意味着，那片海域中存在的，可能不仅仅是受指挥的攻击性鱼群。
“信号特征分析正在同步传送过来。”楚锋调出刚刚收到的文件，一组极其复杂、充满韵律感和层次变化的生物声谱图出现在屏幕上，与训练中捕获的编码脉冲有相似之处，但波长更长，能量级更高，并且似乎……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影响简单人工智能逻辑判断的“信息素”特性。
“潜航器的AI逻辑被干扰了？”艺术家震惊道。
“不确定。但可以肯定，”兽医盯着那图谱，声音干涩，“我们之前的估计，可能仍然过于保守了。‘银梭’背后那个‘控制器’，或者说那片水域隐藏的东西……其危险和诡异程度，或许远超我们的想象。它不仅指挥鱼群，还可能……‘诱惑’机器。”
计划，在付诸实施的前夜，被蒙上了一层更加深沉、更加不确定的阴影。
真正的深渊，似乎比任何模拟和推演，都更加深不见底，且充满了未知的恶意。
（第8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