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雨林之喉
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在掠过蔚蓝加勒比海后，逐渐被一种更加厚重、更具压迫感的声响取代——那是无边无际的亚马逊雨林所发出的、亿万生命交织而成的、湿润而沉闷的呼吸声。
机舱内，气氛凝重。队员们最后一次检查装备。这次，每个人的装束都与以往大不相同：轻量化但密封性极佳的丛林迷彩作战服，表面喷涂了防虫驱蚊的特殊涂层；关节和关键部位加装了透气护甲；全覆盖式防毒面具经过了防雾和增强滤芯处理；每个人都配备了砍刀、绳索、净水药片以及应对各种热带疾病的应急药品。
装备更是五花八门，极具针对性：
- 磐石的重机枪和三脚架都涂上了防腐蚀涂层，他那辆“伴随式弹药输送单元”被牢牢固定在机舱地板上，里面塞满了弹链、备用枪管，以及……足足四大箱燃料空气炸弹的发射药和数罐 thickened 凝胶燃烧剂。他本人背上还多了一个大号背包式火焰喷射器的主燃料罐，发射管则由艺术家帮忙携带并优化了点火机构。
- 艺术家几乎成了移动的“特效道具库”。除了常规爆炸物，他携带了多套改良的声波\/次声波发生器（据说对节肢动物外骨骼有奇效）、红外诱饵弹、快速凝结泡沫发射器（用于临时封堵洞穴或制造障碍），以及一大堆形状各异的传感器和遥控装置。
- 警察的网枪旁，多了几支大口径的霰弹枪和专用的独头弹、鹿弹，腰带上挂着强光手电和超声波驱虫器。幽灵的狙击步枪加装了热带环境专用的防潮镜片，弹药中以高爆燃烧弹和穿甲燃烧弹为主。
- 兽医的医疗包里，抗蛇毒血清、抗寄生虫药、广谱抗感染药物占据了半壁江山，还有几支标记着“强效神经毒素解药（实验性）”的注射器。天使的负担同样沉重。
- 船长负责导航和通讯保障，他的设备增加了卫星信号增强器和抗潮湿的野战电台。
- 林墨除了标准装备，特别注意保护头部和颈部。他感觉自己的感知在飞机降低高度时就开始变得有些敏感，下方雨林传来的不再是模糊的生机，而是无数细碎、密集、令人不安的“嗡鸣”背景音，其中混杂着一些格外强烈的、带着恶意的“信号源”，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但充满了威胁。
“十分钟后降落！‘毛崇林’二号前进机场！注意，该机场已数次遭受飞行虫群袭扰，周围防御并不绝对安全！”飞行员的声音从通话器中传来。
飞机开始剧烈颠簸，穿过浓厚的云层。当舱门缓缓打开，湿热得仿佛能拧出水的空气夹杂着植物腐烂和硝烟的味道，瞬间涌入机舱。
所谓的“二号前进机场”，不过是一条在雨林边缘强行开辟出的泥土跑道，两旁是砍伐后留下的树桩和被熏黑的土地。几栋简陋的棚屋和伪装网下的装备，就是全部设施。跑道尽头，一些士兵正在用火焰喷射器清理跑道边缘试图蔓延过来的、颜色暗红的不明菌毯。
一个皮肤黝黑、眼神疲惫但脊梁挺直的中年军官带着几名卫兵迎了上来，他是“毛崇林”国防军仅存的精锐——“雨林豹”突击队的指挥官，卡洛斯·门多萨少校。
“楚队长？”门多萨的英语带着西班牙语口音，但非常清晰，“感谢上帝，你们终于来了。”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这支装备奇特、气质冷硬的小队，尤其是在磐石和他的“购物车”上停留了一瞬，但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显然已从高层得知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
“情况简报。”楚锋没有寒暄。
“边走边说。”门多萨示意他们跟上，走向一处用防水布搭建的简陋指挥所。沿途，林墨看到许多士兵脸上、手上都有着奇怪的伤口和红肿，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空气中除了硝烟，还有一种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
指挥所内，地图铺开。门多萨的手指划过一个被红色标记几乎覆盖的区域：“这是我们最后的主要防线，距离这里三十五公里，依托一座旧伐木场和几条小河建立，我们叫它‘哨堡’。三天前，我们还能派出巡逻队深入十五公里。现在……”他苦笑，“连五公里外的侦察哨都很难维持超过十二小时。”
他调出一些模糊的战场录像和照片。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 一片林间空地上，数以万计的剃刀蝗虫像一片金属风暴般席卷而过，录像结束时，原地只剩下一具挂着碎肉的骷髅和几件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装备。
- 夜间，迷雾蛾集群形成的彩色毒雾缓缓飘向一个哨所，里面的士兵在疯狂咳嗽和幻象中互相射击，最后无声倒下。
- 地面突然塌陷，数条穿刺蜈蚣从地下钻出，瞬间将一名士兵拖入地底，只留下惨叫和喷溅的鲜血。
- 泰坦巨蚁搬运着比它们身体还大的动物（或人类）残骸，像一支不知疲倦的运输队，消失在密林深处。
“它们有组织，有协同。”门多萨声音沙哑，“飞行虫群负责侦察和削弱，地面虫群正面冲击，钻地种类偷袭，爆破虫混在虫群里自毁攻坚，毒雾虫制造混乱……而我们，子弹打在它们厚实的甲壳上往往效果不佳，除非直接命中要害。火焰有效，但燃料有限，而且一些虫子根本不怕火，甚至能在火焰中穿行短暂时间。我们的防线在不断被侵蚀，士兵的士气……快到极限了。”
“虫巢核心的方位？”楚锋问。
门多萨指向地图上一个被黑色圆圈标记的区域，位于雨林更深处，距离“哨堡”大约二十公里，在一片沼泽和古老遗迹的交界地带。“我们的侦察机（仅存的几架）冒死拍到的。那里……地面被一种巨大的、脉动着的有机质结构覆盖，像是巨大的蜂巢或蚁丘，但更大，更……恶心。能量读数异常。我们称之为‘恶魔之胃’。所有虫潮似乎都从那个方向涌来。”
“我们需要抵达‘哨堡’，获取更详细的第一手资料，然后制定摧毁‘恶魔之胃’的计划。”楚锋道。
“我可以派向导带你们去‘哨堡’，但只能到外围。进去的路……已经不太平了。”门多萨忧心忡忡。
“不用向导，给我们最新地图和你们掌握的虫群活动规律。我们自己走。”楚锋拒绝得很干脆。在这种环境下，人多并不意味着安全，反而可能成为拖累和目标。
一小时后，补充了少量当地特供的驱虫药膏和高能量食物后，小队离开机场，一头扎进了遮天蔽日的雨林。
湿热瞬间包裹了每一个人。能见度急剧下降，头顶是厚厚的树冠，脚下是松软的腐殖质和盘根错节的树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植物气息和朽木的味道。光线昏暗，仿佛黄昏提前来临。
磐石的“购物车”在松软的地面上遇到了第一个挑战。宽轮胎提供了不错的浮力，但盘曲的树根和倒下的朽木时常成为障碍。不过，这家伙的坚固和多功能性很快显现——磐石和艺术家可以轻松地把它抬过障碍，或者利用前挡板临时垫平一个小坑。船长在前面探路，用砍刀清理过于茂密的藤蔓，幽灵在侧翼无声警戒。
林墨的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无数细小无害的生物信号如同背景噪音，但那些带着冰冷恶意的虫群信号，如同污水中泛起的油花，格外刺眼。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过滤掉无害的信号，捕捉那些“油花”的轨迹。他发现，虫群的移动并非完全杂乱，往往沿着特定的路径——可能是气味踪迹，也可能是被某种信息素标记过的“虫道”。
“前方……偏左，大约两百米外，有东西在聚集……很多……信号很杂，有地面的，也有空中的……”林墨压低声音，额头渗出汗水，这次的感知范围似乎比以往稍有扩展，但信息处理带来的负荷也更大。
“收到。”楚锋示意队伍暂停，向幽灵和船长打出侦查手势。
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间。几分钟后，幽灵的声音从频道传来，依旧平静，但多了一丝凝重：“确认。一片林间空地边缘，聚集了大量变异昆虫，种类混杂。它们在……啃食几具动物残骸，以及……两具我们的人的尸体（看服饰是‘雨林豹’）。空中盘旋着大约二十只哨兵蜻蜓。未发现大型指挥单位，但虫群行为有序，像是在……聚餐和等待指令。”
“绕过，还是清理？”警察问。
“绕开可能会更远，且不确定其他路线是否安全。”船长分析道，“清理的话，需要快速、安静，避免引发更大规模的骚动和引来更多虫子。”
楚锋略一思索：“清理。测试新装备和战术。磐石，准备燃烧弹覆盖空地边缘，阻断可能逃窜和增援的路线。艺术家，用次声波发生器尝试干扰虫群中枢协调。幽灵、警察，优先解决哨兵蜻蜓和任何看起来像‘头目’的虫子。兽医、天使、林墨，原地警戒。其他人，准备近战清理漏网之鱼。行动要快，要狠。”
小队像一部上紧发条的机器，迅速进入攻击位置。
磐石将他的“购物车”推到一棵大树后，展开前挡板作为稳定平台，快速装填了一枚燃烧弹进他的榴弹发射器（附加在重机枪旁）。艺术家爬上一处树杈，将次声波发生器对准空地中央，开始预热。
“三、二、一……动手！”
嗵！
燃烧弹划过一道弧线，准确落在空地一侧的树林边缘，呼地燃起一道炽热的火墙！
几乎同时，艺术家启动了次声波发生器。一种人耳几乎听不见、但让人胸腔发闷的低频噪音扩散开来。空地中央聚集的虫群明显出现了混乱，一些甲虫原地打转，一些飞虫撞向同伴。
砰！砰！
幽灵的狙击步枪发出轻微的闷响，两只在高处盘旋的哨兵蜻蜓应声碎裂坠落。
咻！咻！
警察的霰弹枪发出怒吼，独头弹将几只试图飞起的剃刀蝗虫凌空打爆。
与此同时，楚锋、船长、磐石（已经切换为重机枪）和兽医从不同方向冲出，对陷入混乱的虫群展开了无情清扫。火焰、子弹、刀刃、甚至兽医泼洒的强效杀虫剂，瞬间将这片空地变成了死亡陷阱。
战斗在五分钟内结束。空地上布满了虫尸和焦痕。哨兵蜻蜓全部被击落，虫群被基本歼灭，只有少数钻入地底或逃入密林深处。
“效果如何？”楚锋问。
“燃烧弹阻断有效。次声波对中小型虫群有明显混乱效果，但对泰坦巨蚁那种大型单位效果待观察。哨兵蜻蜓似乎是弱点，它们一死，局部虫群的协调性下降。”艺术家快速记录着。
“我们的常规武器对付这些甲壳，需要更精准的射击或更大口径。”警察检查着一只被打死的剃刀蝗虫的甲壳，上面有明显的弹孔但并未完全穿透。
“它们的酸液和毒素很麻烦。”兽医指着自己匕首上被一只爆破甲虫体液溅到的地方，金属表面正在被缓慢腐蚀。
林墨则感到一阵虚脱。刚才集中感知并提供预警，紧接着又经历一场高强度但短促的战斗，强化后的身体虽然撑住了，但精神上的消耗让他有些头晕。“它们……好像有简单的‘层级’，”他喘着气说，“我能感觉到，刚才那群虫子里，有几个信号稍微强一点，像是……小头目？它们一死，剩下的就更乱了。”
“初步验证有效。继续前进，保持警惕。”楚锋没有多言，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新装备、新能力、新战术，第一次配合还算顺利。
队伍继续向“哨堡”方向跋涉。雨林愈发深邃，虫群活动的痕迹也越来越多：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动物骨架，树叶上奇怪的黏液痕迹，地面上不时出现的、碗口大小的洞穴（可能是穿刺蜈蚣的出口）……
傍晚时分，当他们穿过一片异常安静、连鸟鸣都没有的阴暗林地时，走在最前面的船长突然停下，蹲下身，用手拨开一层厚厚的落叶。
下面，不是泥土，而是一层正在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光的暗红色菌毯。菌毯表面，隐约可见细微的脉动，如同有生命一般在呼吸。
“这是什么鬼东西？”船长皱眉。
艺术家凑过来，用仪器检测了一下：“未知有机质，有微弱生物电信号……它在生长，而且……”他抬头，看向四周寂静的树木，脸色微变，“这些树的根系……好像正在被这东西缠绕、吸收。”
就在这时，林墨猛地捂住头，脸色煞白：“不对！快离开这里！地下……全是！信号……醒了！”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那不是地震，而是无数潜伏在菌毯之下、腐殖层之中的虫卵或幼虫，在同一时间被激活、破壳而出！瞬间，视野所及的地面和树干上，密密麻麻涌出无数大小不一、形态狰狞的幼虫和成虫！它们不再是单一的某种昆虫，而是混合了蚂蚁、甲虫、蠕虫特征的怪异融合体，如同从噩梦中直接爬出！
更可怕的是，四周那些看似普通的树木，树皮突然开裂，从中钻出大量带着粘液的潜伏虫！空中，被惊动的飞行虫群从树冠层中乌云般压下！
他们不是穿越了一片普通的林地。
他们径直走进了虫巢的一个活性孵化区！
“防御阵型！向河边方向突围！”楚锋的吼声在瞬间爆发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虫海嘶鸣中，显得无比紧迫。
真正的雨林地狱，此刻才刚刚向他们张开吞噬之口。
（第5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