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冰隧
黑暗，如同粘稠的实质，包裹着狭窄的维护通道。仅有战术灯的光芒切割出前方一小段路径——粗糙的混凝土、锈蚀的管道、凝结的水珠。空气冰冷刺鼻，混杂着机油、霉菌和地下深处特有的土腥气。
“幽影驹”和“巡林驹”的马蹄（或更准确地说是静音轮）碾过积水和碎砾，发出的声响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每一步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楚锋一马当先，灯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拐角和阴影。船长紧随其后，手中扫描仪的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稳定的光源，不断更新着前方地形数据和可能的结构隐患。
林墨、兽医、艺术家和警察（杰西）沉默地跟随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装备摩擦声在加密频道里轻微作响。身后，那来自主厅方向的、沉闷如雷鸣的爆炸与密集交火声，虽因土层阻隔而变得模糊，却如同不祥的鼓点，持续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房。
“通道持续向下，坡度加剧。方向偏离主建筑区，我们可能正通往山体深处的旧矿井或地质断层。”船长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紧绷的冷静，“氧气含量持续下降，检测到微量放射性氡气和未知有机化合物挥发……这下面不太干净。”
“加快速度。”楚锋的命令简短如刀，“敌人不会只封锁地表。我们必须在他们可能的地下拦截线形成前，找到出路。”
林墨努力集中精神，驾驭着“幽影驹”在湿滑崎岖的地面保持平衡。他的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最后瞥见的画面——雷克斯的“刑天”机甲，那巨大的黑色身影，逆向冲向爆炸与火光的背影。还有磐石那混杂着爆炸声的、模糊却充满不祥预感的嘶吼。一种冰冷的焦虑在他胸腔中蔓延，比通道里的寒气更甚。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腰侧，那里并没有药剂瓶——那是兽医在千钧一发之际收集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前面兽医的背影。那两个瓶子，里面残留的东西，是否解释了黑泽最后的疯狂？它们和圣殿里那些扭曲的实验，和自己被窃取的血样，又有怎样深层的联系？
“前方分岔。”船长的提示打断了林墨的思绪。
通道在前方分裂为左右两条。左侧的较为宽敞，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扰动；右侧则更加狭窄陡峭，深不见底。
“左侧通道五十米外探测到金属结构，疑似门禁，状态未知。右侧通道……延伸很长，末端回波显示空间突然放大，可能是天然岩洞或大型废弃矿腔。”船长快速汇报扫描结果。
“走右边。”楚锋的决定几乎没有停顿，“人工结构风险太高。自然洞穴更容易找到隐蔽点或其它出口。”
队伍转向右侧。这里的行进变得加倍困难。地面不再平整，布满了塌落的碎石和深浅不一的水洼，墙壁上渗出的水结成薄冰。“巡林驹”的载重优势在此刻成了负担，行进间不断发出刮擦和摩擦的抗议声。
就在他们深入右侧通道近百米，身后的爆炸声已微弱得几乎被自己的心跳覆盖时——
嗡——！！！
一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的低沉脉冲骤然席卷而来！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和恶心，眼前发花，战术目镜和各类电子设备的屏幕齐齐闪烁、出现噪点！
“是大范围电磁脉冲\/次声波混合干扰！”艺术家嘶声道，手指快速在“工坊驹”的控制面板上操作，试图稳定设备，“他们在用这种方式瘫痪区域内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可能具备生物探测功能！”
“关闭所有主动传感器和非必要能源！光学迷彩切换到最低能耗被动模式！”楚锋厉声下令。通道内仅存的几盏定位灯也迅速熄灭，只剩下来自坐骑动力核心最微弱的运行光晕。
然而，干扰脉冲并未停止，反而以固定的、令人心悸的节奏一波波扫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两次脉冲的间歇，他们隐约听到了——从他们来时的岔路口方向，传来了沉重、规律、且越来越近的金属脚步声，每一步都让通道微微震颤！
“追兵……动力装甲！他们跟下来了！”警察（杰西）的听觉经过强化，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凛冽的寒意。
“快！跑到开阔地！”楚锋催促。
通道在前方骤然到了尽头，却又豁然敞开——他们冲出了一个位于岩壁上的洞口，眼前是一个巨大到令人震撼的地下冰窟！战术灯的光芒无法触及它的边际，只照亮下方数十米处一片泛着幽蓝微光的、厚实而古老的冰层，寒气如同有形之物扑面而来。而他们所在的洞口，距离下方冰面，至少有二十多米的垂直落差！
“绝路！”船长声音紧绷。
冰窟并非坦途，到处林立着形态各异的巨大冰柱，冰面布满深邃的裂隙。而在冰窟遥远的另一端岩壁上，隐约可见另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对面！可能有出口！”兽医指向那边。
但二十多米的落差，下面是坚硬如铁的冰面，直接跳下去无异于自杀。
“用速降索！立刻！”楚锋当机立断，“‘幽影驹’和‘巡林驹’……只能放弃了。启动应急销毁程序，把它们推下去，既能制造障碍干扰追兵判断，也能避免技术泄露！”
舍弃宝贵的坐骑是痛苦的抉择，但此刻别无选择。队员们以最快速度卸下关键装备和必要补给，忍痛启动了载具内置的有限自毁程序（主要破坏控制核心和动力单元），然后将这几台陪伴他们征战、刚刚升级不久的战斗伙伴，推下了洞口。
砰！咣——！
几声闷响和金属扭曲声在下方的冰面上传来，伴随着不大的爆炸火光和飞溅的金属碎片，暂时扰乱了洞口下方的区域。
与此同时，队员们利用速降索具，开始向冰面快速滑降。绳索摩擦岩壁和冰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墨在下降途中，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他们刚刚离开的洞口——那里，已经出现了至少三台涂着“北风”公司标志的重型动力装甲的身影！它们猩红的复合光学镜头扫视着广阔的冰窟，手臂上的武器迅速调整方向，锁定了正在速降的目标！
“他们发现我们了！加快速度！”
双脚刚刚踏上冰冷坚硬、滑不留足的冰面，头顶的枪声便撕裂了冰窟的寂静！子弹和能量射线打在周围的冰柱和冰面上，炸开无数璀璨却致命的冰晶碎片！小队成员借助冰柱的掩护，跌跌撞撞地朝着对面那个遥远的洞口方向跑去。每一步都充满风险，湿滑的冰面和隐藏的裂缝让人神经紧绷。
“雷克斯！磐石！报告情况！”楚锋在奔跑中，对着尚有微弱断续信号的加密频道吼道。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首先挤进来的是磐石那几乎变调的、混杂着连绵爆炸背景的嘶吼：“……从东侧缺口……冲出来了！但‘移动山岳’……履带全完蛋了！引擎功率只剩……不到四成！我在……尽量吸引火力……雷克斯他……他妈的又掉头冲回去了！说要把动静闹得再大点……给你们……扯开更大的口子！这该死的……疯子！……”
话音未落，更强的干扰浪潮般涌来，通讯变得模糊不清。
冲回去了？！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他可以想象，那台黑色的“刑天”机甲，在绝对劣势的炮火中，毅然决然逆向冲锋，用自身吸引所有火力的画面。
“雷克斯！服从命令！撤离！”楚锋的怒吼几乎要冲破耳机。
“头儿……”雷克斯的声音竟奇迹般地再次突破干扰，清晰了一瞬，那声音嘶哑、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和斩钉截铁的决绝，“别管我了。告诉老陈……他那儿替我存的‘好东西’……我可能……得提前用上了。”
“不——！”楚锋的厉喝被一声惊天动地的、远超之前的剧烈爆炸声彻底吞没。
加密频道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忙音。
冰窟对面，那个象征着可能生路的黑洞口，依然遥远。身后的冰面上，那三台“北风”动力装甲已经踏碎冰层，开始高速追击！上方的洞口处，更多的敌人正在索降。
绝境环生，如影随形。
林墨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愤怒、担忧和无力感压入心底。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充满毁灭光芒的来路，仿佛要将某个身影烙印在视网膜上，然后转身，跟着楚锋，一头扎进了对面那个深不见底、吉凶未卜的黑暗洞口。
寒冷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
而烈焰的终章，已在另一处战场悄然谱写序曲。
（第7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