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分工与暗流
清晨的光线透过通风管道缝隙，在安全屋的训练区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汗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臭氧味——那是新设备调试运行时特有的气味。
杰西面前的操作台上，三个不同形态的装置一字排开。
左边的装置像个加大号的户外对讲机，外壳是哑光黑色，顶部有一根可伸缩的多频段天线，正面屏幕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和频谱分析。“便携式生物信号探测器，‘聆风-I型’，”杰西介绍道，手指在触控屏上滑动，“基于我们破解的基础指令集频率，它可以扫描半径五百米内的特定神经信号活动，特别是‘信徒I型’或类似低阶改造体那种特有的、不稳定的生物电‘蜂鸣’模式。灵敏度还在调试，但昨天在模拟测试中，成功在两百米外识别出了陈博士用信号发生器模拟的‘信徒I型’生物特征。”
中间的装置更小巧，像个车载雷达的微缩版，有六个朝向不同方向的小型发射单元。“区域性生物信号干扰器，‘静默-I型’原型机，”杰西继续道，“它会持续发射经过调制的宽频谱反相电磁波，理论上可以干扰甚至阻断特定频率范围内的、用于控制低阶改造体或感染动物的神经信号。对高级别的、加密的或物理直连的控制可能无效，但至少能打乱依靠无线指令的‘蜂群’式攻击。”
最右边的装置看起来最普通，是一个标准的战术平板电脑，但外接了特殊的数据采集模块。“这个是环境病毒残留快速检测模块，配合我们改进的算法，可以从空气、水体或物体表面采样，在十分钟内初步判断是否存在‘普罗米修斯’病毒的特异性基因片段或代谢产物，比常规pcR检测快得多，专为野外或紧急情况设计。”
楚锋拿起那个“静默-I型”干扰器，掂了掂分量，大约两公斤。“有效范围和持续时间？”
“设计有效半径一百米，持续工作时间取决于电池，标准电池包可支持高强度干扰四小时。体积和重量还可以优化。”杰西回答，“关键是，它们的工作原理基于我们窃取的敌方数据，敌人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更改其基础控制协议，这给了我们一个不对称的优势窗口。”
“窗口期不会太长。”陈博士在一旁的电脑前抬起头，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光，“敌人一旦发现干扰，必然会升级加密或改变控制模式。但这些设备至少能为我们赢得预警时间，或在关键时刻打断一次协调攻击。”他调出一张新的图表，“另外，基于病毒演化数据，我们对抗毒血清的研发有了新方向。之前主要针对早期流行株，现在我们可以设计更广谱的、针对病毒核心保守区域的中和抗体。动物实验已经安排，如果顺利，一个月内可以有小批量试制品。”
希望，正以如此具体、甚至略显粗糙的硬件和分子公式的形式，一点点积累起来。
下午，林墨在白鸽的监督下进行第三次恢复性感知训练。
训练室被改造成了最简单的环境：四面白墙，中央一把椅子，没有任何装饰。林墨的任务很简单——闭上眼睛，尝试去“感觉”房间角落一个密封铅盒里，正在以极低功率、间歇性运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那是陈博士制作的、模拟“信徒I型”最微弱生物信号的装置。
第一次尝试，十分钟，一无所获。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和轻微的耳鸣。
第二次，十五分钟，他隐约感觉到一点“方向”，但无法确定，且很快引发头痛。
现在是第三次。
林墨深呼吸，努力排除杂念。白鸽说过，不要“强迫”，要“允许”。他放松紧绷的神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抓住”或“放大”什么，而是让自己成为一块被动的“接收面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起初，仍是空白。
然后，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感”，如同深夜远处地平线上转瞬即逝的、想象中的微光，在他意识边缘闪过。
他没有去追，只是保持着那种松弛的接纳状态。
又过了一会儿，那“微光”再次出现，这次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带着一种极其微弱但独特的“节律感”，很像……但比记忆中那些狂暴的“蜂鸣”要安静、微弱无数倍。
“感觉到了吗？”白鸽轻声问，看着监测林墨脑波的仪器屏幕，上面有极其细微的波动。
“一点点……很弱，在……左后方？”林墨不敢确定，声音很轻。
白鸽看了眼仪器，又看了眼铅盒的位置，点了点头。“方向正确，强度判断也基本吻合。很好，今天就到这里。”她递过一杯温水，“记住这种感觉，不是‘寻找’，是‘察觉’。你的感知系统正在重建，可能需要建立新的连接模式。”
林墨喝了口水，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虽然只取得了微不足道的进展，但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重新“连接”到那种特殊的世界，而且是以一种不那么痛苦、更可控的方式。这给了他一丝信心。
晚餐后，夏瑶找到了楚锋和陈博士。她手里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脸上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坦然。
“队长，陈博士，我想和你们谈谈我的事。”夏瑶的语气很平静。
楚锋放下手里的资料，示意她坐下说。
“我这两天仔细想过了，”夏瑶组织着语言，“我是个主播，以前对着镜头教人化妆、分享生活。机缘巧合，因为我闺蜜的事情，我被卷进了这场风暴，一路跟着大家走到了现在。我很感激大家的信任，也拼尽全力去帮忙查信息、找线索、录证据。但是……”她顿了顿，诚恳地说，“现在我们要面对的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卫星图像分析、雇佣兵市场动向追踪、国际加密情报破译、生物信号频谱建模……这些对我来说，就像天书。我整理的那些信息，很多时候只是把杰西或你们告诉我的东西分类归拢，我自己其实看不太懂背后的门道。继续待在这个需要高度专业情报分析能力的位置上，我可能不光帮不上忙，还会因为理解不到位而耽误判断。”
她看向楚锋和陈博士，眼神清澈：“我的长处，可能就是面对镜头不紧张，知道怎么用简单的话把复杂的事说明白，怎么找到能打动人的点。现在外面谣言满天飞，盛庭用‘曙光’基金会的漂亮幌子蒙蔽了很多人。我觉得，我应该回到更适合我的地方——利用我的传播经验，在国内或者我们能影响到的区域，想办法建立秘密的信息渠道，把‘黑礁’的真相、盛庭的罪行、还有我们正在做的事，用大家能听懂的方式传出去。哪怕只能多唤醒一个人，多争取一点人心的支持，也是好的。”
楚锋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夏瑶，你很清醒，也很有勇气。前线情报分析确实需要极强的专业背景，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并提出调整，是对团队负责。你的传播计划非常重要，舆论场同样是生死攸关的战线。”
陈博士也表示赞同：“夏瑶同志的想法很务实。我们不仅需要在实验室和战场上取胜，也需要在人心和认知上争取主动。你的专长在这方面大有可为。至于这里的情报分析缺口……”他看向楚锋，“总部今天上午有新的通讯，考虑到我们面临的威胁升级，特别是敌方开始利用高价值生存资源悬赏第三方势力，决定派遣一位专业的战略情报分析官支援我们。代号‘玄蛛’，背景深厚，精通多领域情报整合与威胁评估，预计两天内抵达。”
夏瑶闻言，明显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太好了！我会把所有手头的资料、联系人、以及我之前做信息整理的方法都仔细交接好。在我走之前，还能帮忙让‘玄蛛’更快上手。”
“辛苦你了，夏瑶。”楚锋郑重地说，“你选择的是一条同样危险且至关重要的道路。保护好自己，把真相的声音传出去。”
第二天，正式的调令和“玄蛛”的简要档案送达。夏瑶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交接，同时兴奋地构思着她重返“舞台”后的第一个行动计划——如何利用残存的网络和人际资源，构建一个隐蔽的“真相之声”网络。
然而，外部的威胁从未停歇。
在当晚的局势研判会上，杰西带来了更棘手的信息：“暗网上的悬赏条件升级了，赏金变成了硬通货。”他展示出截获的条款，“提供目标（明确指向林墨）有效行踪，报酬是 ‘A级净水配给（三个月量）’加上‘曙光-III型’疫苗接种资格。如果能完成活捉并移交，报酬是 一处拥有独立净化系统的安全庇护所的一年居住权，外加五份‘曙光-IV型’（实验性增强型）疫苗接种权限。”
“他们在用生存权利进行精确驱策，”楚锋声音冷峻，“这比金钱更能吸引亡命之徒和那些缺乏稳定基地的专业团队。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访客’，会更难缠。”
陈博士紧接着补充了另一个坏消息，他调出了新的分析结果：“我们对‘黑礁’数据中一段看似枯燥的环境监测日志进行了二次挖掘。发现他们的模型不仅在跟踪病毒传播，还在模拟计算……在特定季节、洋流和盛行风条件下，如果在关键海域投放特制的、具有缓释和抗降解能力的病毒或诱导剂载体，自然环境的力量会如何将它们无声无息地送往全球各处的海岸线。”
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敌人的图谋，从微观的基因调控，到宏观的地球物理循环，编织着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
夏瑶即将带着新的使命离开，而更专业的“玄蛛”即将到来。希望在新技术的支撑下萌芽，但阴影也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危机正以多种形态悄然逼近。
安全屋外，山风呼啸，仿佛也带来了深海之处那无声涌动的、裹挟着致命因子的洋流所带来的潮湿与寒意。
（第5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