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海中猎犬
维护通道的尽头是冰冷的礁石与更冰冷的海水。队员们相互搀扶着，钻进伤痕累累的“墨鲛”号潜航器。舱门关闭的闷响，隔绝了身后那座噩梦般的海底堡垒。
“推进器全开，深潜模式，原路撤回。”楚锋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决。
“墨鲛”号像一条受惊的鳐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海黑暗。艇内无人说话，只有设备运转的低鸣和压抑的喘息。每个人都清楚，回家之路才刚刚开始。
“发现空中侦察单元！”杰西盯着屏幕，声音陡然绷紧，“四架‘黑鸦’无人机，从‘黑礁’方向起飞，正在执行扇形搜索。它们是多光谱侦测型号，我们在水下也不绝对安全。”
“它们在撒网，”楚锋脸色阴沉，“想定位我们，然后放出‘猎犬’。加速，尽量避开扫描扇区。”
然而，这片海域太过开阔。二十分钟后，声呐兵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报告：“水下高速接触！多个目标，三点钟和九点钟方向，速度……不正常！是大型鱼类，但比普通鲨鱼快至少百分之五十！”
外部摄像头的画面证实了最坏的猜测：幽暗的海水中，十几道狰狞的阴影正以骇人的速度合围而来。那是鲨鱼，但已绝非自然造物。它们的体型更为粗壮，皮肤上不规则地镶嵌、甚至生长着灰白色的金属板，如同丑陋的铠甲。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背鳍根部粗大的注射装置，以及那双完全被浑浊乳白色覆盖、只剩下纯粹攻击欲望的眼睛。
“是‘猎犬’！”白鸽快速分析着影像，“体内被注射了大剂量混合药剂——包括狂暴催化剂和长效神经控制剂。力量和攻击性被拔高到生理极限，代价是彻底燃烧寿命。那些金属板是植入式不锈钢护甲，与皮肉共生，主要提供对轻武器和同类撕咬的防护。”
话音未落，鲨群已然扑至！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接踵而至，整个潜航器剧烈震颤。鲨鱼们悍不畏死地用包裹着金属的脑袋、侧腹冲撞艇身，或用尾鳍凶狠拍打。一条格外硕大的鲨鱼（体长超过八米，显然是头领）甚至张开巨口，狠狠咬在左侧水平舵上，金属扭曲声令人牙酸。
“左舵卡死！推进效率下降！”水鬼大声报告，竭力操纵着失控的潜航器。
“开火！驱散它们！”
步枪子弹从射击孔射出，在水下划出短暂的轨迹，叮叮当当地打在鲨鱼的金属护板上，大多被弹开，只能激起少许火花。偶尔有子弹击中护板缝隙或眼部，能让一条鲨鱼暂时退缩，但无法造成致命伤。鲨群在无形的指挥下，攻击轮次分明，目的明确——废掉潜航器的机动能力。
“这样下去外壳会被撞穿！”焊枪看着艇壁上越来越多的凹痕，心急如焚。
“必须找到控制源！”楚锋转向林墨，“林墨！集中精神，感觉一下！指挥这些鲨鱼的东西在哪里？”
林墨背靠舱壁，脸色惨白如纸。之前潜入和战斗的消耗尚未恢复，此刻又被剧烈的撞击颠簸和刺耳的金属噪音折磨。他强忍着头晕和恶心，艰难地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将感知如同触角般向外延伸。
瞬间，十几道狂暴、痛苦、混乱至极的“蜂鸣”信号如同铁锤砸进他的脑海，那是鲨鱼们被药物和强制控制摧残的灵魂哀嚎。他差点当场呕吐，死死咬住舌尖，才在无边的噪音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一条更加稳定、冰冷、带着强制约束力的信号“锁链”，隐隐缠绕在所有狂暴“蜂鸣”之上。这条“锁链”的源头……不在鲨群里！
“在上面……左前方……海面附近！”林墨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异常肯定，“有东西……在控制它们……不是鲨鱼……是平台……信号中继站……”
“海面控制节点！”杰西立刻反应过来，“鲨鱼脑部芯片控制距离有限，一定有中继设备接收远程指令并转发！必须打掉它！”
然而，“墨鲛”号自身难保，被鲨群死死缠住，根本无法上浮攻击水面目标。艇载武器也对水面目标无能为力。
“呼叫支援！”楚锋对杰西吼道，“启用‘雷霆’协议，请求紧急空中火力，清除海面控制节点！”
杰西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为残影，启动了最高优先级的战场紧急呼叫。加密信号穿透海水，射向远方的接应舰队和可能在该空域执勤的“利剑”远程巡逻单位。
等待支援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鲨群的攻击在持续，那头巨鲨似乎得到了某种强化指令，变得更加疯狂。它放弃了撕咬，开始用包裹着厚重金属板的头颅，一次比一次更重地撞击侧面一处已经严重变形、出现裂纹的观察窗！
“它在 targeting 我们的弱点！”铁砧吼道，扑向潜航器上部一个旋转武器站。液压装置启动，一挺12.7毫米重机枪升出艇外。铁砧扣动扳机，重机枪在水下发出沉闷的咆哮，大口径弹链曳光射向巨鲨头部。
砰砰砰！
子弹终于展现了威力，击碎了巨鲨头部部分金属护板，撕裂了下面的皮肉，暗红色的血雾在海水中弥漫开来。巨鲨吃痛，攻击暂缓，但眼中的乳白疯狂丝毫未减，反而因疼痛和药物刺激更添暴戾。
其他鲨鱼也趁势加紧攻击艇尾和推进器，“墨鲛”号多处报警，航速进一步下降，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林墨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在他的感知中，那条源自海面的控制“锁链”亮度骤然增强，并带上了一种尖锐、恶毒的指向性，死死锁定了那头受伤的巨鲨！敌人要孤注一掷，用最强的“猎犬”进行致命一击！
“它要撞窗户！全力！”林墨用尽力气嘶喊。
仿佛印证他的预警，巨鲨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猛地一缩，积蓄起恐怖的力量，浑浊的眼中只剩下那块布满裂纹的观察窗。它即将以全部体重和速度，发起最后的冲撞。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守候在另一个射击孔的夜枭，动了。他的狙击步枪早已换上最后一枚特制水下穿甲弹。在巨鲨蓄力到顶点、即将猛冲的瞬间，夜枭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穿过海水，精准地从巨鲨因蓄力而微微张开的口中射入，贯穿上颚，直捣颅腔！
巨鲨浑身剧震，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眼中的疯狂白光像断电般熄灭，庞大的身躯僵硬了瞬间，随即失去所有力量，缓缓沉向无尽的深渊。
首领的暴毙似乎短暂震慑了鲨群，它们的攻击出现了片刻的迟滞和混乱。
也就在这一刻，通讯频道里传来了清晰冷静的回复：“‘逆刃’，这里是‘鹰巢一号’。目标已识别，海面高速无人艇，确认为控制中继站。许可清除，三秒后接触。”
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时，潜航器内的人们感到海面方向传来一阵低沉的、穿透水体的闷响。
轰！轰！
连续两声短促而有力的爆炸。
紧接着，围攻“墨鲛”号的鲨鱼群，像是集体被抽走了脊椎，动作瞬间变得僵硬、扭曲，失去了所有协同。它们眼中的乳白色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瞳仁，却充满了巨大的痛苦与迷茫。药剂的可怕反噬和强制控制中断的冲击同时爆发，鲨鱼们开始痛苦地翻滚、抽搐，有的互相盲目撕咬，有的则拼命向深海或远处逃窜，再无暇顾及身边的铁壳潜艇。
海面恢复了平静，只有硝烟和燃油的味道依稀可辨。
“控制节点已清除。‘逆刃’，请报告状态。”通讯再次传来。
“……控制节点已清除。‘逆刃’，状态……勉强。”楚锋按住通讯器，看着一片狼藉的艇舱和惊魂未定的队员们，“‘墨鲛’号受损严重，急需救援。”
“‘信天翁’救援艇已前往你处，请坚持。完毕。”
当接应的救援艇将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队员们转移到渔船上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林墨在确认安全后，一直强撑的意识迅速陷入黑暗，昏厥过去。
在渔船简陋却安全的医疗舱里，初步检查结果让所有人的心沉了下去。林墨的情况最糟：严重的精神力透支引发了重度神经衰弱和急性应激障碍，伴有高热和心律紊乱。白鸽初步诊断，他需要漫长而精心的静养、专业心理干预，并且至少在数月内，绝对禁止任何高强度任务或感知运用。过度榨取那份特殊能力的代价，此刻清晰地显露出来。
陈博士双手颤抖地接过焊枪拼死带出来的存储单元和硬盘。数据的初步验证带来了好消息：他们确实截获了关于“普罗米修斯”病毒关键变种的早期演化数据、部分基础药剂的化学式，以及大量通过神经信号调控感染动物行为的实验记录与信号特征图谱。
“这是‘密码本’的残卷……”陈博士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能让我们开始研制广谱生物信号探测器和大范围干扰装置……对于预警水源污染、扰乱‘丰收’指令至关重要！”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在数据深度清理时，技术团队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多重加密的子文件夹。破解后，里面是林墨在整个“黑礁”行动期间，从潜入、战斗到最后逃离时，被远程捕捉记录的全套生物信号数据：脑波模式、免疫活性峰值、应激激素水平、以及面对不同威胁（生化兵、灰衣守卫、鲨鱼控制信号）时的特异性生理反应图谱。
文件名冰冷而刺眼：【关键样本 “m” – 实地适应性及抗压测试记录（第一阶段）】。
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他们从头到尾都知道……不，他们可能就是为了这个。”楚锋的声音干涩，“夺取数据是幌子，或者只是顺带。全面测试并记录林墨在实战高压下的反应和‘进化’潜力，才是他们更深层的目的。我们……我们把他送到了他们的显微镜下，还附带了一场实战压力测试。”
陈博士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这是一场代价高昂的交换。我们拿到了部分‘答案’，他们也拿到了他们想要的、关于‘钥匙’本身的‘性能报告’。下一次……他们对林墨的兴趣，将不再是观察，而是捕获。”
几天后，在遥远大洋彼岸另一处更隐秘的设施内，周霆将一份详尽的报告呈递给全息影像中的元老。
元老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林墨生物信号与“零号原体”残留波动的共振分析图上，那异常稳定甚至趋向优化的曲线，与旁边“信徒I型”药剂测试体快速崩溃的图表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稳定……自适应……甚至在极限压力下展现出定向感知进化……”元老的声音带着古老的矜持与毫不掩饰的渴望，“‘神谕’计划的终极障碍，似乎在这个意外的‘瑕疵品’身上，看到了被突破的曙光。他不仅是钥匙，更可能是……通往完美‘恩赐’的捷径。”
他抬起眼，虚拟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落在周霆身上：“启动‘归巢’协议。授权调动‘清理者’部队。我不希望再看到一份‘测试报告’。下一次，我要看到这位‘关键样本’，完整地、安静地躺在我们的分析台上。他的价值，已超越所有次级数据的总和。”
“遵命。”周霆躬身，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弧度。
深海的波涛暂时平息，但一场跨越全球、更加凶险莫测的追猎，已在黑暗中悄然布网。猎物带着伤痕与微弱的希望归来，却不知自己已成为猎手名录上，那颗最为璀璨也最势在必得的星辰。
（第4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