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水境,终年笼罩在朦胧水汽与无形阵法之中,飞檐翘角的庄园依水而建,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水墨画。青鸾栖云纹的家徽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庭园间的玉簪花簇簇洁白,幽香暗浮,守护着这片千年世家的宁静。
装饰着青鸾栖云纹的舟船缓缓驶入水境特有的迷障水道,周围的景物仿佛瞬间鲜活起来,浓郁平和的灵气扑面而来。林瑾兴奋地趴在船头,指着远处熟悉的亭台楼阁欢呼:“到家啦!终于到家啦!”
林谦睿虽依旧坐姿端正,但眼中也流露出归家的放松与暖意。林昭站在船头,望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心中那份因外界纷扰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舟船靠岸,早有得到消息的弟子和仆从等候在码头。林昭三人刚下船,一道温和而略带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卿玥!清辞!谦睿!”
只见宗主林正玄与夫人谢芷音正快步走来。林正玄面容宽和,眼中带着欣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而谢芷音已上前将林昭和林瑾揽入怀中,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闻你们在云深不知处经历了些风波,为娘心中一直不安。”
“父亲,母亲。”林昭微笑着行礼,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暖,心中微软,“女儿一切安好,劳父亲母亲挂心了。”
林瑾则像只小鸟般叽叽喳喳地说起云深不知处的见闻,当然,自动过滤掉了那些被罚抄和险些闯祸的片段。林谦睿也上前,一丝不苟地向叔父叔母行礼问安。
回到主院,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之人后,厅内的气氛便从归家的温馨转为了一种凝重的肃穆。
林昭收敛了笑意,神色郑重地看向父母:“父亲,母亲,女儿此次归来,除备嫁事宜外,更重要的是有要事需向二老禀明,关乎我栖云林氏未来安危。”
林正玄与谢芷音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林正玄沉声道:“卿玥,坐下慢慢说。云深不知处听学,以及你与曦臣订婚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昭便将从初至云深不知处遇到的兰陵金氏与云梦江氏冲突、温晁跋扈被逐、碧灵湖除祟发现水行渊疑似与温氏有关、魏无羡身世风波、乃至自己与蓝曦臣合力加固云深不知处护山大阵等事,择其要点,清晰明了地叙述了一遍。她语气平稳,但所述内容却件件惊心。
当听到温晁竟敢当众调戏林昭,以及碧灵湖邪祟可能系温氏所为时,林正玄脸色沉了下来,谢芷音更是握紧了女儿的手,眼中满是后怕与愤怒。
“温氏如今,确是越发肆无忌惮了。”林正玄沉吟道,眉头紧锁,“如此看来,温若寒一统修真界的野心,已不加掩饰。”
“正是。”林昭点头,继续抛出了更具冲击力的信息,“此外,女儿在返回途中,已与岐山温氏中的岐黄一脉首领温情,达成了秘密盟约。”
“什么?!”此言一出,连素来沉稳的林正玄也露出了惊容。谢芷音更是掩口低呼:“卿玥,你……你怎可如此冒险!那温情毕竟是温氏之人!”
“母亲放心,女儿并非鲁莽行事。”林昭冷静地分析道,“温情与其弟温宁,在温氏内部处境艰难,不过是温若寒手中的棋子。尤其是温宁,因其魂魄旧伤,前途堪忧。女儿以栖云林氏秘传的‘水魄归元术’可治愈温宁为条件,换取了她的投诚。她将成为我们在温氏内部的眼睛,并承诺在将来事态有变时,带领愿意离开的岐黄一脉,投奔我栖云林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父母震惊的脸庞,加重了语气:“父亲,母亲,岐黄一脉医术通玄,若能得其真心归附,于我林家乃是巨大助力。更重要的是,此举不仅能削弱温氏,更能为我们将来可能面对的冲突,储备至关重要的医疗力量。温氏若动兵戈,首当其冲的或许是蓝氏、聂氏等,但我栖云林氏与蓝氏联姻,又实力不俗,难保不会被温若寒视为眼中钉。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厅内陷入一片寂静。林正玄手指轻叩桌面,面色变幻不定。他深知女儿所言非虚,与温氏的冲突看似遥远,实则暗流已至门前。接纳岐黄一脉,利益与风险并存,但若操作得当,确是破局的关键一手。
良久,林正玄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卿玥,你所虑深远。此事虽险,却值得一搏。我栖云林氏避世千年,并非怯懦,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有能力守护想守护的一切。如今,这关键时刻,恐怕不远了。”
他看向林昭,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认可:“具体如何运作,你既有初步规划,便详细道来。为父与你母亲,以及整个栖云林氏,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谢芷音也定了定神,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不错,卿玥,你想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
林昭深吸一口气,理顺思绪,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父亲,母亲,眼下最要紧的,是立刻把咱们水境的防御撑起来。温家要是真打过来,肯定不会小打小闹。我琢磨着,有几件事得立刻办。”
她看向父亲,首先提及最核心的阵法:“头一件,咱们的护境大阵‘青鸾御水阵’得立刻全面开启,而且得想法子让它更强。这次在云深不知处,我跟曦臣哥哥还有忘机一起琢磨阵法,对水韵天华阵的净化和封禁之力有些新体会。我想着,是不是能把这点心得,融进咱们自家的阵法里?这样防御和反击都能再提一提。这事儿,恐怕得劳烦二叔出面主持,他老人家既精通阵法又严谨,有他把关,咱们才能放心。”
接着,她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虑,转向掌管外部情报的三叔可能关切的方向:“再者,温氏手段阴诡,咱们水境里里外外,难保没有他们早先埋下的钉子。得请父亲示下,让三叔动用手底下可靠的人,悄悄地把内外都筛一遍,尤其是近来跟外面走动多的。各处的关卡盘查也得再紧些,进出的人都要登记清楚,不能大意。”
然后她看向母亲,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母亲,内务这块还得您多费心。咱们得赶紧多备些东西——疗伤的丹药、补充灵力的药材、维持阵法运转的灵石,还有……万一被围困,粮食和清水也得备足。这些琐碎事务,怕是要辛苦您和各位管事嬷嬷们一起张罗了。”
说到族人的准备,她神色更加认真:“还有,得让族里大家都警醒起来,特别是年轻弟子们。没什么要紧事,最近尽量少往外跑。我想着,让惊澜堂哥带着他们,多练练实战,把咱们水境各处地形都摸熟,怎么配合、怎么应对突发状况,都得练起来。咱们林家的功法和剑法在水上自有优势,但近身搏杀和应对各种意外情况,还得再加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未雨绸缪的考量:“另外,得提前想好退路。设定几种不同紧急情况的信号,老弱妇孺万一……万一真到了那一步,往哪里疏散、哪里躲避,路线和地方都得提前规划好。跟姑苏蓝氏、清河聂氏那边的联系也不能断,得确保消息畅通,真有事了能互相照应。”
最后,她提到了那个需要极度谨慎的安排,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关于岐黄一脉……接纳他们的地方也得提前准备。我看‘玉簪屿’那边位置不错,靠近水道出口,还算隐蔽。得在那里先备些临时的住处和必需物资。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绝对保密,恐怕得父亲亲自指派最信得过的弟子去办,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林昭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将可能面临的情况和应对措施一一列出。林正玄和谢芷音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既为女儿的成长感到欣慰,又因那迫近的危机而沉重。
“好!就按卿玥说的办!”林正玄霍然起身,脸上再无平日的宽和,只有属于宗主的果决,“芷音,你立刻去召集内务管事,安排物资储备事宜。我这就去寻二弟和三弟,商议阵法升级与内部排查之事。谦睿,你也随我来,有些具体事务需要你协助。”
林谦睿立刻挺直腰板:“是,父亲!”
谢芷音也站起身,眼中虽有忧色,却更多是坚定:“我这就去办。”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原本宁静祥和的栖云水境,仿佛一架精密的仪器,开始悄然加速运转。林昭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匆匆来往的族人身影,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蓝曦臣所赠的玉符,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曦臣哥哥,希望我们的准备,还来得及……”她低声自语,目光穿过重重水汽,望向岐山的方向。
风暴将至,栖云林氏这方千年水乡,已悄然张开了它的羽翼,准备迎接那未知的惊涛骇浪。而林昭作为少宗主,她布下的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