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娆祭过后,寨子平静了两个月。
那种平静有点怪——不是真的没事,而是大家好像都在回避什么。茶馆里的聊天声小了,训练场的呼喝声收着,连孩子们玩闹都轻手轻脚。
最先忍不住的是阿香嫂。有天收摊后,她拉着我到后厨:“你不觉得最近太安静了吗?”
“安静不好吗?”我洗着茶具。
“不是那种安静,”她压低声音,“是...憋着话的安静。就像暴风雨前,鸟都不叫了。”
她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联盟会议上,代表们发言都四平八稳,没了以前的争论。医疗站来看病的,多半是些小毛病,但眼神里藏着别的。连脉灵的管理报告都变得异常简洁——她可是最爱报数据的。
谜底在第三个月揭晓。
那天清晨,水晶树突然掉叶子——不是正常的落叶,是健康的绿叶突然枯萎坠落。短短一上午,树下铺了厚厚一层。
脉灵紧急检查:“根系能量在流失...但查不出原因。”
我们挖开树根周围的土。正常的地脉根须应该是晶莹发光的,现在却灰暗干瘪,像缺水的老藤。
“这不是自然衰竭,”金砂技术员检测后说,“是...被抽干了。”
抽干?谁能抽干地脉网络的核心节点?
调查开始了。先从寨子查起,再扩展到十五个世界。结果让人心惊——不止水晶树,各世界的主要节点都出现了程度不同的能量流失。
最严重的是尘沙界。他们的地脉节点已经枯萎了三分之一,沙漠开始扩大,刚恢复的绿洲又在缩小。
“必须找到原因!”尘沙界代表在紧急会议上快哭了。
脉灵全天候监控网络。三天后,她发现了异常:有一种“隐性能量虹吸”在同时从所有节点抽取能量。不是通过正常通道,而是通过某种“寄生连接”。
“就像树上的菟丝子,”墨文比喻,“外表看不出来,但根已经扎进去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寄生连接极其隐蔽,连脉灵的高维感知都差点漏过。能设计出这种连接的技术水平,至少和星织者相当。
“难道是弦维文明?”阿木皱眉。
“不会,”脉灵否定,“星织者留下的能量签名我认得。这个完全不同,更...阴柔,更隐蔽。”
我们尝试切断寄生连接,但做不到——它们已经和正常网络长在一起了,强行切除会伤及主干。
“需要找到源头。”陈远在地图上标记,“能量流总有个去向。”
追踪开始了。脉灵分出一小股意识,顺着能量流逆向寻找。这次探测比上次找沉睡之核还危险——寄生连接有防护机制,会主动攻击探测信号。
脉灵出发前,阿香嫂又端来一碗汤:“这次我也帮不上忙了...小心点。”
探测持续了整整一天。中途脉灵的意识两次差点被吞噬,靠着她提前设置的应急程序才脱险。傍晚时分,她带回了一个坐标——在虚空的极深处,连星菇族的星图都没标注过的地方。
“那里有个...茧。”脉灵虚弱地说,“能量全部流向那里。茧在搏动,像在孵化什么。”
准备远征。这次队伍精锐尽出:我、阿木、陈远、脉灵、小叶,还有各世界的顶尖战士和技术员。总共三十人,分乘三艘小型星舰。
航程漫长。途中经过了好几个废弃的世界残骸,有的已经化作宇宙尘埃,有的还保留着破碎的城市轮廓。
“这些世界...”陈远记录,“看起来是被抽干能量而死的。”
这话让人脊背发凉。我们可能正在走向一个能量捕食者的巢穴。
第七天,我们到达坐标点。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星球,没有星云,只有绝对的黑暗。但探测器显示,黑暗中央有巨大的能量反应。
脉灵展开高维感知。在她投射的影像里,我们看到了一颗黑色的茧,有小型行星那么大,表面布满了血管般的能量脉络。那些脉络延伸向虚空各处,连接着无数世界——包括我们的地脉网络。
“它在同时抽取上千个世界的能量。”小叶计算后倒吸凉气,“我们的流失量只占它需求的0.3%。”
0.3%听起来不大,但换算成具体能量,足够支撑尘沙界那样的世界运行一百年。
“必须阻止它。”阿木握紧武器。
但怎么阻止?直接攻击可能会引发能量爆炸,波及所有连接的世界。切断连接又可能伤及那些世界的网络主干。
就在我们犹豫时,茧突然动了。表面裂开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只...触须?或者说,更像是某种能量凝聚的肢体。
肢体在虚空中摸索,最后指向我们的方向。一个意识直接在我们脑中响起:
“食物...来了...”
不是语言,是纯粹的信息冲击。带着贪婪,带着饥饿。
三艘星舰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但还没开火,茧就发动了攻击——不是能量炮,是直接的能量抽取。我们感觉体内的力量在迅速流失,连星舰的动力都在减弱。
“它在吸我们!”有战士惊呼。
脉灵紧急展开防护场,隔绝了大部分抽取。但她很快撑不住了:“它的吸力太强...我最多坚持十分钟。”
十分钟。必须找到弱点。
小叶戴上维度眼镜观察:“茧的核心在...第七维度的褶皱里。三维攻击无效。”
“那怎么办?”阿木焦急。
“用高维攻击。”小叶看向脉灵,“你能把我的意识送到七维吗?哪怕只有一瞬间。”
“太危险!”我反对,“你的大脑承受不了!”
“试试看,”小叶坚持,“不然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脉灵犹豫了一秒,然后点头:“我送你过去,三秒后拉回。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过程几乎没法描述。在小叶的视角里,她瞬间穿越了无数维度,看到了茧的真实形态——那不是茧,是个巨大的寄生虫卵,里面蜷缩着未成形的掠夺者文明。
“它的弱点是...”小叶在意识被拉回前捕捉到了关键,“时间。它需要定时进食,进食间隙有0.1秒的脆弱期。”
我们计算了茧的进食周期:每七十二小时一次,每次持续三小时。现在它正在进食,还有两小时结束。
“结束后有0.1秒窗口,”陈远迅速计算,“我们需要在那一刻,同时切断它和我们世界的所有寄生连接。”
“但切断需要时间!”金砂技术员说,“0.1秒不够完成所有操作!”
“那就提前准备,”阿木说,“把所有切断装置预设好,在同一瞬间触发。”
方案定了。但需要寨子那边配合——切断连接会引发网络动荡,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脉灵通过星舰的中继站联系寨子。信号很差,断断续续,但总算把计划传回去了。
等待的两小时格外漫长。茧在不断进食,我们能感觉到力量在被抽走,连思考都变得费力。有战士开始打瞌睡——能量不足导致的生理反应。
“坚持住。”我给每人发了提神药剂,但效果有限。
最后半小时,茧的吸力达到顶峰。脉灵的防护场开始出现裂痕。阿木命令战士们手拉手传递能量,一起支撑防护。
“像当年对抗暗影主宰。”有老兵苦笑。
“这次我们更强。”年轻战士咬牙。
终于,进食时间进入倒计时。十、九、八...
寨子那边传来准备就绪的信号。
三、二、一...
切断!
在0.1秒的窗口里,上千个世界同时切断了寄生连接。茧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是在灵魂层面都能感觉到的痛苦震颤。
但还不够。只是切断,它还会重新连接。
“现在攻击核心!”阿木下令。
所有星舰集火攻击茧的弱点部位。在维度眼镜的指引下,攻击精准命中了七维褶皱在三维的投影点。
茧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崩解。像沙堆被风吹散,巨大的黑色茧体化作亿万光点,消失在虚空中。那些光点里,能看到无数被抽取的能量的碎片,正在缓慢回归各自的世界。
“我们...”小叶瘫坐在椅子上,“成功了?”
“成功了。”脉灵确认,“寄生连接全部清除,茧的核心被摧毁。”
返航的路上,大家都累得说不出话。但每个人手腕上的地脉连接环都在微微发亮——能量在回流,网络在恢复。
回到寨子时,迎接的是欢呼和泪水。水晶树已经重新发芽,各世界的节点报告能量恢复。
但庆祝会后,联盟开了个严肃的会议。
“这种寄生连接,”墨文展示分析报告,“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某个高度发达的文明故意设计的能量收割系统。”
“谁设计的?”森之民长老问。
“不知道。茧只是个自动收割机,设计者可能早就离开了。”脉灵说,“但既然有一个,就可能还有更多。”
联盟决定做三件事:
一、建立全网络寄生检测系统,定期扫描。
二、研究更安全的连接加密技术。
三、寻找并警告其他可能被寄生的文明。
夜深了,我坐在重新焕发活力的水晶树下。脉灵也在这里,光色还有点暗淡——她也消耗很大。
“今天那个茧,”她轻声说,“让我想起了星织者说过的话:宇宙里不全是友善的存在。”
“但我们赢了。”我摸摸树干,新芽很柔软。
“这次赢了。”脉灵的光微微波动,“下次呢?”
远处,地脉网络的光脉恢复了流动,但多了许多闪烁的检测节点。图书馆里,墨文在写《宇宙安全白皮书》。训练场上,阿木在训练战士们如何应对能量抽取攻击。
寨子呼吸着,和十五个世界一起,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起,和新的隐忧一起。
守护继续,但眼睛要看得更远。
而故事还在写——在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