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云瑶才摸回偏房。她没点灯,直接和衣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岩刚的话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着她筑了五年的仇恨高墙,墙体已经裂缝遍布,摇摇欲坠。
玉恩。
她必须尽快确认这个人的嫌疑。
白天,她强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样。阿幼朵似乎有事要处理,一早就出去了,没叫她。这正合她意。
她假装在院子里散步,实则暗暗观察。她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不引人注意的机会,去接触或者打听关于玉恩的消息。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快。
中午过后,寨子里忽然有点骚动。云瑶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好像是说玉恩小姐从外寨回来了。
玉恩回来了?
云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苗女,在一群侍女簇拥下,袅袅婷婷地朝着圣女居所的主殿走去。
是玉恩。
五年不见,她变化不大,还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样子,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只是衣着打扮比过去更精致了些,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底气?
云瑶看着她走进主殿,心里那股怀疑的火苗蹭蹭往上冒。就是这个人吗?那个在暗处放冷箭,差点要了她命的人?
她得想办法接近玉恩。
下午,阿叶来送东西的时候,云瑶状似无意地问起:“阿叶,今天寨子里好像挺热闹?”
阿叶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玉恩小姐从外寨巡查看回来了。”
“玉恩小姐?”云瑶装作好奇的样子,“是圣女的师妹吗?我好像还没见过。”
“嗯。”阿叶应了一声,似乎不想多谈。
云瑶却不放过她,继续试探:“听说玉恩小姐人很好,对寨子里的人都挺和气的?”
阿叶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含糊道:“……是吧。”
她这反应,让云瑶心里更确定了七八分。阿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她这含糊的态度,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看来,这个玉恩,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
傍晚时分,云瑶终于等到了机会。
她看到玉恩一个人朝着寨子后面的药圃走去。那地方相对僻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云瑶立刻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距离。
药圃里种满了各种草药,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药香。玉恩似乎是在查看草药的生长情况,走走停停。
云瑶躲在一丛茂盛的薄荷后面,看着她。
玉恩蹲下身,检查着一株紫红色的草药的叶子。她的动作很轻柔,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十分恬静美好。
就是这样一个人,会是背后放冷箭的凶手?
云瑶正想着,玉恩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这‘断肠草’,长得倒是越发好了。颜色越艳,毒性越烈……就像有些人,看着纯良,心思却比这草还毒。”
云瑶心里猛地一凛!断肠草?她在说谁?
玉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过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云瑶藏身的那丛薄荷。
云瑶赶紧缩回头,屏住呼吸。
“躲在那里不累吗?”玉恩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清晰地传了过来,“出来吧,云瑶姑娘。”
她知道了!
云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既然被发现了,再躲着也没意思。云瑶深吸一口气,从薄荷丛后走了出来。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
玉恩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婉的笑容,但眼神里却没了刚才看草药时的柔和,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意味。
“云瑶姑娘,真是好兴致,也来逛药圃?”玉恩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云瑶稳住心神,也挤出一个笑容:“随便走走。玉恩小姐对这药圃很熟悉?”
“还好。”玉恩踱步走到另一株草药前,指尖拂过叶片,“毕竟,以前经常跟着师姐……还有月娆师姐,来这里认草药。”
她提到“月娆”的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异常,自然得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云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听说月娆姑娘……是意外坠崖的?”云瑶故意问道。
玉恩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她转过身,面对云瑶,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和难过。
“是啊,真是天妒红颜。”她轻轻叹了口气,“师姐为了这件事,自责了很久,一直走不出来。所以看到云瑶姑娘你……她才会那么失态吧。毕竟,你确实和月娆师姐有几分相似。”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关心师姐的好师妹。
可云瑶却从她那过于完美的表情和语气里,嗅到了一丝虚伪的味道。
“是吗?”云瑶淡淡应道,目光扫过她刚才查看的“断肠草”,“那玉恩小姐觉得,月娆姑娘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玉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僵硬没能逃过云瑶的眼睛。
“云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玉恩的语气微微冷了下来,“当年的事情,寨子里早有定论。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
“外人?”云瑶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玉恩,眼神锐利,“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未免太巧了些。比如,刚好有人在暗处,刚好拿着淬了毒的弩箭……”
玉恩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
虽然那惊骇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玉恩就强行镇定下来,但足够了。云瑶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你……你胡说什么!”玉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色厉内荏地斥道,“我看你是魔怔了!竟敢在这里污蔑于我!”
云瑶看着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恢复了平静:“我随便说说而已,玉恩小姐何必激动。看来这药圃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不再看玉恩那阵青阵白的脸色,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药圃。
走出很远,她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刺骨、充满恨意的目光。
玉恩。
看来,就是你了。
云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接下来,就是要找到证据,然后……揭开你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