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雾礁的海面，雾气被法舟破开的轨迹短暂分割。
那艘挂着青云宗旗帜的中型法舟通体呈青灰色，长约二十丈，船首刻着祥云纹路，正是青云宗外派长老和精英弟子执行任务时常用的“青云舟”。此刻，舟上人影绰绰，显然都注意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两人。
“在那里！”
“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女子穿着……似乎是内门苏师姐的服饰！”
“快！放救生筏！”
随着几声急促的命令，法舟迅速靠近，几个穿着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放下小型救生木筏，划向昏迷的两人。
为首的是个面容沉稳的中年女子，一身青袍，袖口绣着三朵青云——这是内门执事长老的标志。她站在船舷边，眉头紧锁，目光如电般扫过海面。
“楚长老，那位确实是内门的苏妙然师妹，三年前宗门大比我见过她。”一个站在她身旁的青年低声说道，他腰间挂着内门精英弟子的玉牌，“另一个男子……看服饰像是外门弟子，但我没什么印象。”
楚长老没有说话，伸手虚空一抓。
一股柔和但精准的灵力隔空托起海面上的林非凡和苏妙然，将他们缓缓移到甲板上。
甲板上已经清出一片区域，铺好了软垫。几名懂医术的外门弟子立刻上前检查。
“楚长老，苏师姐伤势极重！”一名女弟子脸色发白，“金丹开裂，本源受损，神魂波动微弱……这、这是动用了某种燃烧本源禁术的迹象！”
“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另一名弟子检查林非凡，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师兄肉身几乎崩溃，经脉寸断，五脏移位，生机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但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奇异的能量在强行吊住最后一口气。”
楚长老俯身蹲下，伸出两指分别搭在两人腕脉上。
片刻后，她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苏妙然的伤势虽重，但根基尚在，冰系金丹虽裂却未碎，若是用好药静养，假以时日或许能恢复。但这外门弟子……
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打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娃娃，按理说早就该死了。可偏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他体内最深处缓缓流转，维持着一线生机不灭。更奇特的是，楚长老在他经脉中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法则波动——那是属于时间和空间的韵律。
“这外门弟子……叫什么名字？”楚长老沉声问道。
周围弟子面面相觑，无人认识。
“回楚长老，”一名外门弟子犹豫道，“看服饰应是外门弟子，但无尽海任务名单上似乎没有这一号人物……除非他是私自外出，或是之前失散的？”
“先救人。”楚长老当机立断，“取‘九转还阳丹’和‘玉髓冰心散’来。将苏师侄送往静室，用‘聚灵温养阵’稳住金丹。至于这个外门弟子……”
她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的丹药，丹药表面有三道天然云纹。
“楚长老！这是‘生生造化丹’！”旁边有弟子惊呼，“这可是您为突破元婴瓶颈准备的……”
“救人要紧。”楚长老神色平静，将丹药送入林非凡口中，又以自身精纯的真元助他化开药力，“能从那等险地生还，这两人都非凡俗。况且苏师侄是我青云宗内门精英，不能有失。至于这外门弟子……他身上有秘密，也有机缘，值得一救。”
丹药入腹，磅礴的生机顿时在林非凡体内炸开！
如同干涸的大地迎来甘霖，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猛地一振，开始顽强地重新燃烧。破碎的经脉在药力滋养下缓慢接续，移位的脏腑被柔和的真元推回原位，血肉骨骼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是生机在修复创伤。
但最关键的，还是那股来自系统碎片的本源力量。在“生生造化丹”的刺激下，【时空调节单元】自发地运转起来，以极慢的速度调节着林非凡体内的时间流速——在那些受损最重的区域，细胞修复的速度被微不可查地加快了百分之一二；而在那些药力过猛可能造成二次损伤的地方，新陈代谢又被稍微放缓。
这种调节细微到连楚长老这样的金丹巅峰修士都难以察觉，但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林非凡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稳定下来。
“不可思议……”楚长老收回手掌，眼中惊色更浓，“这外门弟子肉身的自愈能力，强得超乎想象。不，不是自愈能力强，是某种……协调能力。他体内各种力量，包括丹药之力、他自身残存的真元、那股奇异的法则波动，被完美地协调到了一起，效率高得惊人。”
她站起身，下令道：“将两人都安置在静室，布下‘小回春阵’。法舟全速返航，目标‘灵雾岛’据点。沿途加强警戒，这两人能从归墟之眼方向逃出，恐怕身后会有麻烦。”
“是！”
青云舟调转方向，破开迷雾，向着无尽海中青云宗设立的一处秘密据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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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沌。
林非凡的意识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与碎片中。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在记忆的河流里随波逐流。有些碎片清晰，有些模糊，有些是前世的，有些是今生的，更多的……是一些他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个辉煌到难以形容的文明。
高耸入云的建筑不是石头或金属，而是流动的光与数据。人们在天空中飞翔，不是御剑，而是乘坐着流线型的飞行器。巨大的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符文——那既是文字，也是能量回路。
然后，战争爆发了。
敌人不是人类，也不是妖兽，而是一种……“虚”。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黑色的潮水，所过之处，万物皆被“吞噬”、“同化”、“虚无化”。光之建筑一座座熄灭，飞行器如雨般坠落，人们的呐喊和悲鸣在意识中回荡。
“启动‘方舟计划’！”
“坐标锁定！能量注入！”
“我们失败了……但种子必须留下……”
“找到‘变量’……他是唯一的希望……”
碎片闪动，画面切换。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系统界面——万界抽奖系统的初始界面，但比他现在拥有的要完整得多，功能也多得多。界面旁边，有一行小字注释：
【编号：07-变量原型机·试作型】
【核心使命：培养并辅助“变量”，修正世界线偏移，抵抗“虚”之侵蚀】
【当前状态：严重损毁（7\/7碎片缺失）】
【绑定宿主：林非凡（匹配度：99.7%，因果纠缠度：极高）】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是五块发光的碎片在他意识中旋转——正是他已经收集到的五块系统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在散发着不同的法则波动，彼此之间有着微弱的共鸣。
当五块碎片的光芒交织在一起时，一个模糊的立体星图出现在他意识中。星图上有七个光点，五个已经点亮，还有两个黯淡无光。其中一个黯淡光点的位置，隐约指向无尽海的某个方位，并伴随着一些破碎的关键词：
【生命】【灵魂】【沉睡】【歌声】【人鱼】【深海之泪】
另一个光点则更加遥远模糊，似乎不在无尽海，甚至可能不在灵霄大陆本土，相关信息几乎完全缺失，只有一些断续的词语：
【核心】【钥匙】【终局】【抉择】
星图缓缓旋转，五个已点亮的光点之间，隐隐有一条淡银色的细线将它们串联起来。细线的走向，似乎勾勒出某个庞大阵法的局部轮廓……
“呃……”
剧烈的疼痛将林非凡从混沌中拉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质的舱室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和海洋特有的咸腥味。他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素色的薄被。
他想动，却发现全身如同灌了铅，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哀鸣。尤其是胸口和丹田，那里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非凡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穿着青云宗内门执事长老服饰的中年女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静静地看着他。女子面容端庄，眼神清澈而深邃，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楚……楚长老？”林非凡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认识我？”楚长老微微挑眉。
“不……只是看服饰猜的。”林非凡老实回答，同时暗中调动【真理之眼】。
【楚云瑶，青云宗内门执事长老，金丹巅峰修为。主修《青云缥缈诀》，擅医术与阵法。性格沉稳公正，对宗门忠诚。当前状态：警惕，好奇，略带担忧。】
还好，鉴定术还能用。看来系统的核心功能没有因为重伤而受损。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与苏师侄一起出现在迷途雾礁海域，而且两人都重伤濒死？”楚云瑶的问题直指核心。
林非凡大脑飞速运转。
实话肯定不能全说，系统、碎片、归墟核心这些秘密太过惊世骇俗。但完全说谎也不行，楚云瑶这种级别的修士不是好糊弄的。
“弟子林非凡，外门弟子。”他选择部分坦白，“至于为何会在那里……此事说来话长。”
他半真半假地讲述了部分经历：自己接了个采集任务误入迷途雾礁，遭遇王家修士追杀（这部分是真的），侥幸逃脱后却不幸被卷入归墟之眼的外围时空乱流（半真半假）。在绝境中遇到同样被困的苏妙然师姐（真的），两人联手试图寻找生路（真的）。后来遭遇了恐怖的时空风暴和未知的归墟生物（假的，实为噬界盟和归墟意志），拼死才逃出来（真的），但都付出了惨重代价（真的）。
整个叙述，九分真一分假，关键信息要么省略要么替换，听起来合情合理。
楚云瑶静静听着，不置可否。
待林非凡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归墟之眼外围的时空乱流……确实凶险万分。你能以筑基修为在其中存活，已是奇迹。更难得的是，苏师侄动用了‘刹那永恒’这等禁术，居然只是为了带你一起逃出来。”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林非凡，你身上有秘密。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宗门不会强行探究弟子隐私——前提是，你不危害宗门，不堕入魔道。”
林非凡心中微凛，表面恭敬道：“弟子明白。”
“你的伤势极重，虽用‘生生造化丹’吊住了性命，但根基已损，需要长时间调养。”楚云瑶站起身，“苏师侄的伤势更复杂，她燃烧了本源和部分神魂，金丹开裂，除非找到‘九窍冰心莲’或‘玄魄归元果’这类天地奇珍，否则就算恢复，修为也难有寸进。”
林非凡心中一紧：“苏师姐她……”
“还在昏迷，但性命无碍。”楚云瑶顿了顿，“你们很幸运。若非苏师侄在昏迷前发出了宗门求救信号，若非我们刚好在附近执行任务，你们早已葬身鱼腹或沉入海底了。”
她走到舱门边，回头道：“好好养伤。三日后，法舟将抵达‘灵雾岛’，那是宗门在无尽海的一处秘密据点。到了那里，你们会得到更好的治疗。另外……”
楚云瑶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王家在无尽海的势力不小，尤其是碧波城一脉。你们杀了王腾的事，虽然宗门会担下，但私下里的麻烦不会少。自己小心。”
舱门轻轻关上。
林非凡躺在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他试着内视己身，顿时苦笑。
身体状态简直是一团糟。经脉像是被飓风肆虐过的田野，到处都是破损和淤塞；丹田里的真元稀薄得可怜，筑基道基黯淡无光；肉身更是千疮百孔，全靠“生生造化丹”的药力在强行粘合。
唯有意识深处，系统界面依然稳定存在，五块碎片的光芒静静流转。新获得的【时空调节单元】似乎已经与他的灵魂完全融合，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感受到周围时空那细微的“纹理”。
他甚至能“看”到，舱室内的时间流速其实并不均匀——靠近阵眼的地方稍快，角落稍慢，但这些差异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而当他集中精神时，甚至能尝试去“触摸”那些纹理，进行极其细微的调节……
“还是先疗伤吧。”林非凡压下尝试的冲动。
现在这状态，动用任何超出常规的能力都是在找死。
他闭上眼，开始按照《混沌开天经》的基础法门，缓缓引导体内残存的真元和丹药之力，一点一点修复破损的经脉。
修炼中，那些昏迷时看到的记忆碎片又隐约浮现。
深海之泪……人鱼……歌声……
第六块碎片，似乎与生命和灵魂有关，而且就在无尽海。
等伤势稍好，必须去查探。
还有苏妙然……她的伤，必须想办法治好。
林非凡心中暗暗发誓。
这一次，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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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青云舟的另一间静室。
苏妙然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她的眉心处，一道冰蓝色的裂痕若隐若现，那是金丹开裂在神魂上的映射。
楚云瑶站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枚冰蓝色的晶石，晶石正散发出柔和的寒光，笼罩着苏妙然全身，勉强稳住她体内紊乱的冰系灵力。
“楚长老，苏师姐她……”一旁的女弟子轻声问道。
“很难。”楚云瑶摇头，“‘刹那永恒’是《冰魄玄功》最霸道的禁术，燃烧的是修炼者最根本的本源和神魂。她能活下来，已经是冰系天灵根和意志顽强的结果。但想要完全恢复，甚至更进一步……”
她看向窗外无尽的海雾，声音低沉：“除非有奇迹。”
静室内，只有晶石散发的寒光和苏妙然微弱的呼吸声。
而在她意识的最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来自归墟核心的银色光点，正悄无声息地融入她开裂的金丹裂缝中，如同最细小的根须，扎进了冰蓝色的核心。
那光点，那光点，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时间和空间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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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舟破雾前行，向着灵雾岛驶去。
在它后方数百里的迷雾中，一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志的法舟如同幽灵般缓缓浮现。
甲板上，几个穿着黑袍的身影静静站立，为首者手中托着一枚血色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微微颤抖着，指向青云舟离去的方向。
“追踪到了……‘癌细胞’的气息。”
“还有……归墟的烙印。”
“计划变更，暂不强行截杀。通知‘深海组’，灵雾岛方向，布网。”
黑袍人收起罗盘，黑舟缓缓退入浓雾，消失不见。
海面上，只余下永不停歇的波涛，与永远散不尽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