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成了天庭头号通缉犯及其同伙们暂时的容身之所。污浊的空气里混合着陈年淤泥的腐臭和某种刺鼻的、类似硫磺的怪异气味,脚下是滑腻黏稠的未知沉积物,偶尔有硕大的、眼睛退化的老鼠窸窣窜过,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火独明站在一处相对干燥的、由巨大古老石砖砌成的拱券下,黑袍红衣在这污秽环境中依旧醒目,只是那脸色,比这下水道的污水还要黑沉几分。他抱着臂,背对着众人,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要让周围流淌的污水都凝结成冰。通缉令的羞辱与冤枉,显然让他这位极渊渡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朱玄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用脚尖踢开一块黏糊糊的、不知是何物的垃圾,腕间的骨铃都仿佛沾染了晦气,铃声变得沉闷:“啧,想我朱玄纵横几界,什么龙潭虎穴没闯过,今日竟沦落到与淤泥鼠辈为伍……”
时云依旧撑着伞,天蓝色的伞面在这黑暗逼仄的空间里,顽强地维持着一方诡异的洁净与静谧。他只是沉默地站着,仿佛身处何地于他而言并无区别,但若细看,能发现他握着伞柄的手指,比平时更用力了些。
清晏眉头紧锁,警惕地注视着下水道前后幽深的黑暗,手始终按在腰间虚握,仿佛随时能拔出无形的剑。她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城守府和律法司的人很快会进行全城搜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安全之处,再从长计议。”
小羡曈靠着冰冷的石壁,暮山紫的衣裙下摆已然沾上了难以描述的污渍,她苦着脸,试图用微弱的灵力驱散鼻尖那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造孽啊!生辰没过两天,先成了通缉犯同伙,现在又蹲在下水道里……这穿越的体验感真是差到极致了!
系统小纤发出微弱的、带着干扰波纹的荧光,颜色是代表环境恶劣的黄色:“宿主,本系统劝你快点离开这!这里一看就不像什么人呆的地方。”
“说的好像老子是人一样。”
“嗐!你就当你是嘛!”小纤围着她转了转:“宿主大大,你就听了本系统的话吧!”
……
就在此时——
众人齐想: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念头如同阴冷的藤蔓,几乎同时缠绕上在场除了火独明之外每个人的心头。这下水道,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污水流淌和老鼠跑动的声音。而且,那股越来越浓烈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
火独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黑暗的甬道,鼻翼微动。
“不对……”他刚吐出两个字。
异变,就在这一刹那发生!
没有任何征兆,脚下的污水猛地沸腾起来!不是温度的升高,而是某种狂暴能量的瞬间爆发!
……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悍然炸开!
不是从某个点,而是仿佛整个下水道系统,从他们脚下、头顶、四周的墙壁内部,同时被点燃了火药桶!
狂暴的、赤红色的火焰混合着难以形容的混乱能量,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坚固的石砖在瞬间被撕成齑粉,灼热的气浪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小心!”
“护住自身!”
“时云!”
惊呼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中。
朱玄反应最快,腕间骨铃爆发出刺目的灰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符文瞬间浮现,在他身前布下了一道扭曲空间的屏障,但那屏障在接触到爆炸核心的赤红火焰时,竟如同纸糊般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清晏清叱一声,月白劲装无风自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意虚影自她身前斩出,试图劈开席卷而来的火浪,但那剑意没入火海,竟如泥牛入海,只激起些许涟漪便被吞噬!
时云在天蓝色伞下,双手急速结印,伞面流转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目,试图强行凝固周围小范围的时间,延缓爆炸的冲击。然而,那爆炸的能量层级远超想象,其中更夹杂着一种干扰时空规则的诡异力量,时云的脸色瞬间一白,伞面光芒剧烈闪烁,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
小羡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足以将她神魂都碾碎的巨大力量迎面拍来!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而冰冷!她下意识地就要调动那微弱的轮回之力,脑海中甚至闪过了往生咒的片段,但这念头刚起,就被更深的绝望淹没——在这种级别的毁灭性能量面前,她那点力量,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冰冷的、带着压抑到极致怒意的冷哼,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爆炸轰鸣!
一直处于暴怒边缘的火独明,动了。
他没有结印,没有念咒,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他只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
这一步,仿佛踏在了整个下水道空间的法则节点之上!
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纯粹由极致黑暗构成的环形冲击波,如同绝对零度的冰环,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地向外急速扩张!
那黑暗所过之处,沸腾的污水瞬间冻结成诡异的黑色冰晶,咆哮的赤红火焰如同被无形大手掐住了脖子,骤然熄灭,连那狂暴的能量乱流,都仿佛被冻结、被吞噬、被强行归于死寂!
“嗤——啦啦——”
刺耳的、如同热油泼冰的怪异声响密密麻麻地响起。
黑暗冲击波与爆炸残余的能量激烈对撞、湮灭。火独明身周三丈之内,仿佛成了一片绝对的死域,所有的爆炸、火焰、能量,都被那深邃的黑暗无情地吞噬、抹除!
他站在那里,黑袍在能量湮灭的狂风中猎猎作响,红衣如同在黑暗中独自燃烧的血色火焰。他脸色冰冷,眼神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九天的怒火。极渊渡主的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遗——执掌生死边界者,亦可令万物归于死寂!
爆炸的余波被强行遏制在黑暗冲击波的范围之外,朱玄、时云、清晏和小羡曈,虽然被震得气血翻腾,狼狈不堪,但总算在那毁灭性的爆炸核心中,保住了性命。
黑暗缓缓散去。
原本就破败的下水道,此刻更是化作一片彻底的废墟。巨大的石砖碎裂,扭曲的金属管道裸露出来,滋滋冒着残留的能量火花。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半是焦黑半是冰晶的混合物。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以及那股始终不散的刺鼻硫磺味,更加浓烈了。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污水在更远处重新汇聚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粗重而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朱玄第一个跳起来,拍打着身上早已沾满的污秽,而他的脸上惊魂未定,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我的天呐!这见面礼可真够热情的!差点把我送去见祖宗!”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火独明发的最大的火了吧?我活那么久,都没见过他生过这么大的气!看来他们是真的惹到他了……
时云缓缓收起伞,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他看了一眼火独明,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复杂。刚才那瞬间的对抗,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爆炸中蕴含的、某种刻意针对时空法则的干扰力量。
清晏迅速检查了一下自身和凤筱,确认并无大碍后,脸色凝重地看向爆炸的中心区域,那里残留的能量波动依旧紊乱而危险。
“是陷阱!专门为我们设下的陷阱!对方算准了我们会躲避搜捕,可能潜入地下!”
小羡曈瘫坐在地上,暮山紫的衣裙彻底毁了,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她捂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心脏狂跳不止。
刚才……差点就没了!师父……师父他……她抬头,望向那个屹立在废墟中央、仿佛连爆炸都要向他俯首的黑袍身影,赤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后怕、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感。
火独明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握。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暗红色泽的能量残屑,如同受到召唤般,从爆炸中心的焦黑物质中飘起,落入他的掌心。
……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缕暗红能量,感受着其中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混合了暴虐、死寂与某种亵渎生命的气息。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冰冷到极致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深处,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森然的杀机。
……
“很好……”
他低声自语,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让整个废墟的温度再次骤降。
“敢用‘烬灭髓’来算计本座……”
“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