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裂魂荒原。
天空并非漆黑,而是一种压抑的、翻滚着污浊紫黑与病态暗红的混沌色。巨大的、如同腐烂伤口的空间裂隙横亘天际,不断喷吐出粘稠如沥青的魔气与扭曲的阴影魔物。大地龟裂,流淌着滚烫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熔岩河。嶙峋的暗紫色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刺向混乱的天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以及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混乱法则气息。
这里,是魔界与人间的缓冲地带,此刻却成了血腥的绞肉场!
……
清晏手持青霄长剑,剑身覆盖着青绿色的光刃,在粘稠的魔气中撕开一道道清冽的轨迹。水墨江山的虚影在她周身若隐若现,镇压着试图靠近的扭曲魔影。朱煊盘旋在她头顶,赤金色的神火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大片扑来的、形似腐烂蝙蝠与多足蠕虫混合体的低阶魔物烧成灰烬。然而,更多的魔物如同潮水般从巨大的空间裂隙中涌出,其中更夹杂着一些体型庞大、覆盖着厚重骨甲、散发着领主级威压的恐怖存在!它们的嘶吼震得大地颤抖,喷吐的污秽魔光腐蚀着空间。
战况激烈!清晏的月白劲装上已沾染了魔物的紫黑色污血,“伴君眠”的剑气羽衣也出现了细微的波动。朱煊的翎羽在魔气侵蚀下光泽略显黯淡。敌人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这时!
“嗤啦——!”
一道燃烧着赤金色龙焰的巨大空间裂缝,如同天神挥下的审判之剑,悍然撕裂了裂魂荒原污浊的天幕!狂暴的空间乱流混合着焚尽万物的龙神怒焰,瞬间清空了裂缝周围数百丈内的所有魔物!连空气都被灼烧得发出尖啸!
裂缝中,一道身影如同浴火重生的赤金龙神,一步踏出!
——凤筱!
绀青星纱神装流淌着星辉,在魔界污浊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神秘的光泽。红黑渐变的长发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暗夜流火。那双赤色的桃花眼,此刻不再是熔岩湖般的暴烈,而是沉淀为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冰冷的漠然。她甚至没有完全展开那对焚世龙翼,仅仅是在背后凝聚出两片巨大的、由纯粹赤金怒焰构成的虚影,每一次轻微的扇动,都带起焚灭虚空的灼热风暴,将靠近的魔气直接汽化!
她的降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万载玄冰!又像是给混乱的战场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汹涌的魔潮为之一滞!连那些领主级的巨大魔物都发出了不安的低吼,浑浊的魔眼死死盯着这突然出现、散发着令它们本能恐惧气息的身影!
清晏压力骤减,一剑荡开扑来的几只魔影,趁机喘息,看向裂缝中走出的凤筱,眼中既有如释重负,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凤筱的气息……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不可测了!那是一种凌驾于战场之上的绝对超然。
凤筱的目光扫过这片血腥混乱的战场。赤瞳掠过清晏染血的衣袍、朱煊略显疲惫的姿态,掠过那潮水般涌动的魔物,掠过巨大空间裂隙中不断蠕动的阴影,最后……定格在战场另一侧,那与魔界气息格格不入、却同样混乱狂暴的区域——
那是空间的另一处撕裂点!翻滚的不是纯粹的魔气,而是夹杂着剧毒瘴气、扭曲藤蔓、以及无数色彩斑斓却致命蛊虫的恐怖漩涡!紫黑色的魔气与五彩斑斓的毒雾交织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隐约可见一些身披苗疆服饰、操控着巨大毒虫或挥舞着淬毒骨刃的身影,正与从毒雾漩涡中涌出的、形态更加诡异、仿佛由腐败植物与昆虫缝合而成的“跨界魔物”殊死搏杀!那里,是苗疆十万大山与魔界裂隙的交锋点!是秦鹤的战场!
凤筱的赤瞳在扫过那片毒瘴战场时,几不可察地停留了半息。随即,目光便收了回来,重新落回清晏身上。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看到的惨烈搏杀,不过是路边一场无关紧要的蚁斗。
她甚至没有完全走出空间裂缝,只是悬停在裂缝边缘,赤金龙焰虚影在身后无声燃烧,将周遭的污浊与混乱都排斥在外。她微微歪了歪头,红黑长发滑落肩头,动作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刻在骨子里的慵懒与不羁。那姿态,不像踏入生死战场,倒像是闲庭信步时,驻足观赏一场……还算有点趣味的闹剧。
……
“啧。”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嫌弃的轻啧从她唇间溢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嘶吼与轰鸣,“乱糟糟的。”
清晏挥剑斩碎一只偷袭的魔影,趁机掠至凤筱下方不远处。她仰头看着悬停在赤金裂缝边缘、如同置身事外看客般的凤筱,急切地喊道:“筱筱!魔界壁垒震荡的源头在深处!九渊感应到修罗剑域核心被攻击,已经孤身杀进去了!秦鹤那边十万大山的毒瘴裂隙也在扩大,有更恐怖的‘腐殖魔巢’气息渗透过来!他快撑不住了!”
凤筱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赤瞳深处,一丝冰冷的火焰极快地掠过。
“哦?”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卿九渊……一个人进去了?”
“是!”清晏语气焦灼,“他让我在此接应你,并尽可能稳定外围,阻止魔潮和毒瘴继续扩散!筱筱,情况危急,我们必须分头行动!”她指向魔界深处那翻滚着最为浓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区域,“我去魔界深处支援九渊!他孤身犯险,修罗剑印的波动越来越不稳定了!”
她又指向苗疆方向那片毒瘴与魔气交织的混乱漩涡:“你去苗疆那边!帮秦鹤稳住十万大山的裂隙!绝不能让‘腐殖魔巢’的东西彻底跨界!否则苗疆沦陷,人间屏障将破!”
清晏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目前最优的战术分配!凤筱的力量足以碾压苗疆战场的威胁,而她清晏的太虚剑意与朱煊的神火,更适合在魔气核心区域配合卿九渊的修罗剑域!
然而。
凤筱听完,赤色的瞳孔中却没有任何波澜。她甚至没有立刻回应清晏的安排。
她只是……缓缓地、用一种极其优雅又带着无尽慵懒的姿态,身形微微一晃。
下一刻,她的身影已出现在战场边缘一株巨大的、通体漆黑、如同精铁铸就的“魔铁荆棘”树的顶端!
那魔铁荆棘高达数十丈,枝干扭曲如虬龙,布满尖锐的倒刺,散发着浓郁的魔气,寻常生灵靠近都会被腐蚀。然而此刻,凤筱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斜斜地倚坐在最高处一根相对平缓的枝桠上。
……
绀青的星纱裙裾垂落,在魔界的风中轻轻拂动,与下方狰狞的魔铁荆棘形成极致反差。她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条腿则悠闲地垂落下来,足尖距离下方翻涌的魔气熔岩河仅有数尺之遥,却仿佛置身于自家后花园的秋千。
她甚至没有看下方激烈搏杀的清晏和朱煊,也没有看远处毒瘴中苦战的苗疆身影。
她只是微微仰起头,赤色的桃花眼望向魔界那翻滚着污浊紫黑与暗红的混沌天空。眼神空茫,又仿佛穿透了层层魔障,落向了某个更遥远、更不可知的地方。精致的下颌线条在混乱的光线下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仿佛天地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极致潇洒。
下方,一只领主级的、形似巨型腐化蜥蜴、覆盖着厚重骨甲的魔物,似乎被凤筱这完全无视战场的姿态激怒,发出一声震天咆哮,舍弃了正在缠斗的朱煊,张开流淌着腐蚀粘液的血盆大口,喷出一道粗大的、混杂着污秽魔光与剧毒酸液的毁灭吐息,朝着树顶的凤筱悍然轰去!
那吐息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威力足以瞬间融化一座小山!
清晏脸色大变:“筱筱小心!”
然而,树顶的凤筱,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在那恐怖的毁灭吐息即将触及魔铁荆棘树冠的刹那——
凤筱垂落在枝桠旁、随意搭着的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如同掸去一粒灰尘般……向上勾了勾。
“嗡——!”
一道薄如蝉翼、却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光弧,无声无息地在她指尖前方的虚空中一闪而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碰撞的轰鸣。
那道足以毁灭山岳的领主级魔物吐息,在接触到那赤金光弧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湮灭了!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而那喷吐吐息的巨大魔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它那覆盖着厚重骨甲的头颅中央,一道极其细微、却贯穿了整个庞大身躯的赤金色细线骤然亮起!
下一秒!
“噗——!”
如同被无形的神之裁剪刀划过!巨大的魔蜥领主,连同它身下的大片土地,被整整齐齐地、平滑无比地……一分为二!切口处光滑如镜,残留的赤金火焰瞬间将断口处的血肉骨骼汽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砸起漫天紫黑色的烟尘!
秒杀!绝对的、无声的、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的秒杀!
做完这一切,凤筱依旧保持着那慵懒倚坐的姿态,赤瞳依旧望着混沌的天空,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指,真的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点碍眼的灰尘。
清晏看得目瞪口呆,连挥剑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朱煊发出一声带着敬畏的低鸣。
凤筱这才似乎被下方的动静拉回了一点神思。她终于垂下目光,赤色的瞳孔懒洋洋地扫过下方一脸焦急的清晏,红唇微启,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刻在骨子里的漫不经心:
“嗯,随便。”
她的目光掠过清晏,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远处毒瘴弥漫、战况同样激烈的苗疆方向,补充道,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都无所谓。”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任何人。重新将目光投向魔界那混乱而压抑的天空。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缕垂落胸前的红黑发丝。那姿态,潇洒不羁到了极点,也骄傲到了极点!
仿佛这足以让仙神陨落、让世界倾覆的魔界战场,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片可供她暂时休憩、顺便……看看风景的……后花园。
……
——至于清晏的分头行动?
——至于卿九渊的孤身犯险?
——至于秦鹤的岌岌可危?
她听到了。
她也知道了。
但……那又如何?
她凤筱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何须被战局左右?
她想看,便看。想坐,便坐。
想出手时,自然出手。
不想动时,便是天塌下来,也休想让她挪动半分!
这便是刻在她骨血里、永不熄灭的骄傲!是凌驾于生死、超越于规则之外的……绝对自我!
……
清晏看着树顶那沐浴在魔界混乱天光下、慵懒如画却又散发着无形威严的身影,最终,所有的劝说都化作了唇边一丝无奈的、却又带着莫名信心的苦笑。
她不再犹豫,猛地一振青霄剑!
“朱煊!我们走!”
月白身影与赤金神鸟化作两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魔界深处那最为浓烈的黑暗!
而树顶的凤筱,依旧静静地坐着。
赤瞳映照着魔界的血色天空。
指尖,一缕赤金色的火苗,如同顽皮的精灵,无声地跳跃、缠绕。
她在等。
等一个……让她觉得“有意思”的出手时机。
或者,等那个让她坐不住的消息传来。
在此之前?
呵,这魔界的血色风景……倒也不算太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