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宫内,鸿蒙的目光,仿佛两束能穿透一切虚妄的本源之光,静静地“注视”着洪荒大地那幽谷溪畔的三位女子。
尤其是女娲那因巨大认知冲击而陷入迷茫、困惑、甚至隐隐有些道心不稳的状态。
他看到了女娲眼中的震撼,听到了她急切的追问,也感受到了她思绪的混乱。
后土和玄冥的解释显然无法完全平息她心中的滔天巨浪。
(可别因此扰乱了心神,耽搁了正事。)鸿蒙心中微动,生出一丝考量。
他让后土玄冥邀请女娲游历,本是为了让她观察万灵,感悟造化真谛。
为那关键的一步铺垫心境,而非让她过早地陷入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无谓猜疑与困惑之中。
盘古未死、自己存在的真相,对如今的女娲而言,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反而可能成为她领悟自身大道的阻碍。
就在女娲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两幅泥画,心神激荡,无数疑问翻涌,几乎要影响到她对造化之道纯粹感悟的刹那——
异变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那溪畔湿润泥土上,由后土玄冥亲手勾勒出的、青袍超然的“大伯”画像与粗犷霸道的“父神(盘古)”画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拂过。
画像上的线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暗淡。
并非是风雨侵蚀,也非外力抹除,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存在感”在流失。
就像一幅画在阳光下的水墨,色彩与轮廓自然而然地褪去、消散。
最终彻底融入泥土,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仿佛从未被描绘过。
而更奇异的是,随着画像的消失,女娲、后土、玄冥三人关于这两幅画像具体模样的记忆,也在同步变得模糊、淡忘!
女娲先是感到一阵轻微的恍惚,刚才还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的、那俊逸非凡的“大伯”容貌和开天气魄的“盘古”形象,忽然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朦胧不清。
她努力回想,却只记得似乎画过,记得那份震撼与疑问,但具体长什么样子?
眉毛眼睛如何?气质如何具体?
越想越模糊,如同指间流沙,迅速流逝。
后土和玄冥同样如此。
她们明明是亲手所画,对“大伯”和“父神”的容貌本该记忆深刻,尤其是后土,对“大伯”更是无比敬仰。
但此刻,她们惊愕地发现,关于画像细节的记忆正在飞速消退!
只留下一个“曾经画过”、“很尊贵”、“很强大”的模糊概念,具体的形貌特征,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咦?刚才我们画了什么来着?”
玄冥冰晶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茫然,她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泥地。
后土也蹙起眉头,努力思索:“似乎……是画了长辈的画像?但……”
她摇了摇头,记忆如同断线的风筝,“具体模样,却记不清了。”
女娲同样困惑,她只记得自己刚才好像因为看到了什么画像而大为震惊。
还追问了盘古和大伯的事情,但现在回想那画像的内容,却是一片混沌。
一种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斩断了她们通过画像与鸿蒙、盘古本尊之间产生的、那细微却真实的因果联系与信息锚点。
这正是鸿蒙的手段。他并未直接抹除她们关于“大伯”和“盘古未死”这件事的认知(那涉及更深的因果,且没有必要)。
而是以《鸿蒙心经》那“随心所欲”的玄妙,精准地抹去了“具体形象”这个最直接、最易引发执着与困惑的信息载体,并连带模糊了相关的短期记忆。
除非鸿蒙或盘古再次以真身或清晰的影像出现在她们面前,重新建立因果锚点,否则,她们将永远无法主动回忆起那具体的相貌。
留下的,只有对“大伯”和“父神”存在的抽象认知与那份源自本能的敬仰或亲近感,却不会再被具体的形象所困扰。
溪畔的困惑与迷茫,随着画像与记忆的淡去,也渐渐平息。
女娲心中那因巨大秘密冲击而产生的剧烈波澜,慢慢缓和下来。
虽然疑惑依旧存在盘古是否真的活着?大伯究竟是谁?
但失去了具体形象的冲击,这些疑问更像是遥远背景中的谜团,不再直接干扰她当下对造化之道的感悟与游历的心境。
“许是我们修为不够,无法长久铭记长辈真容吧。”
后土最终如此解释,她自己也被这个解释说服了。
玄冥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女娲也释然了一些,或许,那等存在,本就不是她们现阶段能够清晰认知的。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眼前真实的洪荒大地与万千生灵之上。
游历,还要继续。
大道宫内,鸿蒙收回了目光。
盘古依旧在旁边的云台上睡得鼾声如雷。
对大哥这轻描淡写却又玄妙无比的操作毫无察觉。
兮嫣似乎也并未在意,朦胧的身影与万道同寂。
鸿蒙面色平静。一点小小的干扰已经排除。
女娲的造化之道,仍需在红尘中打磨,在观察中升华。
他只需要确保,在她真正触及那个“点”的时候,一切条件都已成熟,心无障碍。
他再次将一丝神念投向洪荒,并非关注女娲,而是投向了不周山顶那煌煌天宫,以及东海那仙气缭绕的蓬莱岛。
帝俊太一的妖族天庭,东王公西王母的仙庭,还有那隐藏暗处、对红云虎视眈眈的诸多目光……
洪荒的暗流,正在遇知的轨迹上,缓缓汇聚。
而他与二弟,在这大道宫中,就如同两位超然的棋手,一边精进自身,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那盘关乎洪荒未来格局、乃至更深远意义的大棋,一步步走向关键落子的时刻。
“准备好”的,或许不仅仅是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