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国会山。参议院银行委员会的听证室庄严肃穆,深色的木质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先贤的画像,俯视着下方即将展开的没有硝烟的战争。长条形的质询台前坐满了参议员,他们的表情或严肃,或好奇,或不以为然。台下,媒体区的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完毕,记者们屏息以待。
陈默独自一人坐在证人席上,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他没有带庞大的律师团,只由埃里克·王陪同坐在身后。他拒绝了秦风和林清雪同来的建议,这场仗,他必须自己面对。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上的参议员,最后与坐在旁听席角落的索菲亚·科尔曼有了一个短暂的交汇。索菲亚依旧穿着优雅,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鼓励的微笑。
“主席先生,各位尊敬的参议员,”委员会主席,一位资深的来自东海岸的老牌政客,敲响了木槌,“今天,我们召开此次听证会,旨在探讨数字货币这一新兴事物对我国金融体系带来的机遇与挑战。我们邀请到的第一位证人是‘默资本’的创始人,陈默先生。陈先生,你可以开始你的开场陈述。”
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陈默身上。灯光有些刺眼,空气仿佛凝固。
陈默调整了一下话筒,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
“主席先生,各位参议员,感谢你们给予我这次陈述的机会。我今天站在这里,并非为了扞卫一个完美的产物,而是为了阐述一项仍处于早期阶段,但潜力巨大的技术——比特币及其背后的区块链技术。”
他没有使用任何技术黑话,而是用最通俗的语言开始:“本质上,比特币是一个建立在数学和密码学之上的、公开透明的分布式账本。它不依赖于任何中心机构,比如银行或政府,来实现价值的转移和存储。它的核心创新在于,通过共识机制和加密技术,解决了数字世界里的‘双重支付’问题,使得点对点的、无需信任第三方的价值转移成为可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参议员们,有些人露出思索的表情,有些人则依旧皱眉。
“我理解诸位对匿名性、洗钱和市场操纵的担忧。这些担忧是合理的。但我想指出的是,比特币的账本是完全公开、可追溯的。每一笔交易都记录在案,任何人都可以查阅。它的匿名是‘化名’,而非真正的匿名,执法部门完全可以通过链上分析技术追踪资金流向。事实上,近期一些涉及比特币的犯罪案件得以破获,正是依靠了这一点。”
他话锋一转:“相比之下,现有的金融体系中,利用离岸账户、空壳公司和现金进行洗钱和逃税的规模,可能远超大家的想象。比特币,由于其透明性,反而可能成为打击金融犯罪的工具,而不是帮凶。”
台下出现了一些轻微的骚动,有参议员在交头接耳。
“至于市场操纵,”陈默继续道,语气变得略微强硬,“任何新兴市场在发展初期,都难免出现波动和操纵行为。股票市场早期亦是如此。关键在于建立规则,加强监管,而非因噎废食。我的公司,‘默资本’,以及我们正在筹建的‘堡垒’交易所,从创立之初就致力于合规。我们主动与监管机构沟通,计划执行比传统金融机构更为严格的KYc和AmL标准。我们相信,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他提到了“堡垒”交易所的合规设计,提到了与银行合作的困境,也隐晦地指出了某些“非正式关切”对创新的阻碍。
“我们面临的真正挑战,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如何为这项新技术建立一个清晰、公平、鼓励创新的监管框架。过度的、模糊的监管,只会将创新驱赶到监管无法触及的灰色地带,或者拱手让给其他国家和地区。”
他的陈述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承认问题,又提出解决方案,姿态不卑不亢。他没有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反抗权威的叛逆者,而是努力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愿意合作、共同解决问题的建设者。
轮到参议员质询环节。问题果然如预想般尖锐。
一位以保守和对科技持怀疑态度着称的参议员率先发难:“陈先生,你谈了很多透明和监管。但据我所知,你的公司,以及你本人,与一个叫做‘盘古’的矿池关系密切,而这个矿池据称掌握了全网相当大比例的算力。这是否意味着,你实际上拥有对这个所谓‘去中心化’网络的巨大影响力?甚至控制权?”
这个问题极其致命,直指核心矛盾。
陈默面色不变,平静地回答:“参议员先生,‘盘古’矿池确实在早期为比特币网络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我想强调的是,矿池的本质是算力的集合,矿工可以自由选择加入或离开任何一个矿池。‘盘古’矿池的算力占比是动态变化的,它并非一个永久性的控制机构。而且,比特币网络的安全依赖于全网的算力,而非某一个矿池。任何试图作恶的矿池,都会被网络其他参与者孤立和惩罚。这本身就是去中心化设计的精妙之处。”
他巧妙地化解了“控制权”的指控,将其归结为市场选择的动态结果。
另一位参议员则关心就业和经济:“陈先生,你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但如果你的技术成功,是否会取代大量的银行职员、清算所员工?这对我们的就业市场意味着什么?”
陈默微微颔首:“参议员先生,每一次技术革命都会重塑就业市场。汽车取代了马车夫,但创造了汽车制造、维修、公路建设等无数新的岗位。区块链技术也一样,它不会消灭金融,而是会重塑金融。它会创造新的职业,比如区块链工程师、智能合约审计师、加密资产分析师等等。我们需要做的,是帮助劳动力适应这种转变,而不是阻止转变的发生。”
质询在紧张而激烈的气氛中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陈默始终保持着冷静和逻辑,对每一个问题都给出了深思熟虑的回答,既不回避问题,也不落入语言陷阱。他甚至在不经意间,引用了亚当·斯密和熊彼特关于创新和市场竞争的理论,展现出不俗的知识底蕴,这让一些原本对他抱有偏见的参议员也露出了些许讶异和欣赏的神色。
当主席敲响木槌,宣布听证会结束时,陈默的后背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漫长的战役中的一次接触战。
媒体们蜂拥而上,但他只是礼貌地表示“一切以证词为准”,便在埃里克·王的护送下迅速离开了会场。
坐在返回酒店的车上,陈默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华盛顿纪念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表现最多只能算是不落下风,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候。索菲亚和她的盟友,绝不会因为一次听证会就放弃。
果然,当晚的新闻分析和网络评论就开始出现分化。有媒体称赞他“展现了科技领袖的远见和担当”,也有媒体批评他“巧言令色,试图为不受监管的冒险行为披上合法外衣”。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加密频道里收到了安德鲁紧急发来的信息:
“墨客,听证会期间,我们监测到数次针对李教授那个‘加料’服务器的、更高明也更隐蔽的渗透尝试,手法与之前完全不同,更像是……专业的情报机构手段。他们好像急了。”
陈默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听证会只是明面上的舞台。真正的较量,始终在无人可见的阴影之下。索菲亚的“侧翼”渗透,似乎因为听证会的暂时受挫,而变得更加激进和危险。
他拿出手机,给秦风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准备启动‘方舟’原型机的第一次封闭测试。另外,让李教授准备好,我们可能需要提前‘收网’了。”
鱼饵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注意力,是时候看看,到底能钓上什么样的大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