陑?城外,有一片名为“碧波”的湖泊,水域开阔,烟波浩渺,景色宜人。
湖心建有一座精巧的八角亭,名为“观澜亭”,需乘小舟方能抵达,平日里是文人墨客、达官显贵泛舟游湖、饮酒赋诗的雅集之所。
此刻,正值午后,湖面波光粼粼,偶有水鸟掠过。
观澜亭内,顾震霄独自一人,凭栏而坐。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斗笠放在石桌一角,脸上覆着那张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
石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江南小菜和一壶酒,他正慢条斯理地用着午膳,举止优雅,与这湖光山色融为一体,仿佛只是一位寻常的避世高人。
然而,这份宁静骤然被打破!
“嗤——!”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毫无征兆地从远处湖面横掠而过!剑气凝练如实质,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湖面被硬生生切开一道深达数尺、长达百丈的真空沟壑!
两侧的湖水被狂暴的气劲掀起,化作两道高达十余丈的碧绿水墙,如同两条发怒的水龙,朝着湖心亭猛扑过来!
眼看那滔天巨浪就要将小小的观澜亭连同其中之人吞没,顾震霄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夹起一箸笋丝,送入口中。
就在水墙即将拍中亭子的刹那,异变突生!
以观澜亭为中心,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张开!那足以掀翻楼船的巨大水浪,撞上这层屏障,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铜墙铁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水花四溅,声震四野!但所有的湖水,都被那层无形的屏障牢牢隔绝在亭外三尺之地,竟无一滴能溅入亭中!
顾震霄的玄衣,桌上的酒菜,甚至连他手中的象牙箸,都未曾沾染上一丝水汽。
漫天水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屏障上,然后顺着弧形的屏障滑落,在亭子周围形成了一圈短暂的水帘瀑布,景象蔚为奇观。
水帘尚未完全落下,一道黑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湖面方向疾射而来,“噗通”一声,狼狈不堪地滚进了亭中,恰好摔在顾震霄的脚边。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女。
此刻,她身上的夜行衣早已破烂不堪,被利刃割裂出无数道口子,勉强遮体。
破碎的布料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尤其是上半身,春光乍泄,几乎难以蔽体。
一双玉腿又长又直,倒是被衣物遮挡得相对完好,但腿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冒着鲜血,更添几分凄艳。
她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伤、刀痕,有些伤口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头,狰狞可怖。
少女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但那双紧闭的眼眸睫毛颤动,显示她并未完全昏迷。
顾震霄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淡漠地瞥了脚边这具近乎半裸、伤痕累累的娇躯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停留了不足一瞬,便再无兴趣。
他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桌上的菜肴,仿佛刚刚滚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件不小心被风刮进来的破烂物事。
就在这时,远处被剑气分开的湖面尚未完全合拢,一道身影踏浪而来,速度极快!来人是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面容阴鸷,双目狭长,腰间一左一右悬挂着两柄连鞘长剑,一长一短,剑鞘古朴,隐有寒光流转。
他气息沉凝,步伐稳健,显然修为不俗,已至宗师境界。
中年男子在距离湖心亭约百步之遥的湖面上停下,脚下湖水微微荡漾,托住他的身形。
他先是扫了一眼亭中倒地不起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淫邪与贪婪之色,随即目光落在背对着他、依旧悠然用膳的顾震霄身上。
看到顾震霄那副完全无视他的姿态,中年男子狭长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浓烈的不悦与怒意。
但当他目光触及顾震霄身旁石桌上那顶看似普通的黑纱斗笠,以及感受到对方那深不见底、如同深渊般的气息时,心头猛地一凛,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还算恭敬的笑容,对着顾震霄的背影拱了拱手,扬声道:“这位前辈,请了!在下玉家玉罗刹,方才追击家族叛逃婢女,惊扰了前辈清静,还望海涵。”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瞟向地上的少女,语气变得义正辞严:“此女乃我玉家一名贱婢所生,名唤韩雨晴。她胆大包天,竟敢盗取家族至宝‘冰魄寒玉’潜逃,身上伤痕乃是守护至宝的族人将其擒回时所留。”
“晚辈此行,正是奉家主之命,将此忤逆不孝、盗窃家宝的罪女带回族中,依家法处置,并追回至宝。还望前辈行个方便,将此女交予晚辈。”
他这番话看似合情合理,但那双不断在少女裸露肌肤上扫来扫去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龌龊的念头绝不仅仅是“带回家法处置”那么简单。
顾震霄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不紧不慢地品着酒。
直到将杯中酒饮尽,他才放下酒杯,取过桌上用来遮挡菜肴防尘的一块素白纱巾,看也没看,随手向后一抛。
那纱巾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轻飘飘地落下,恰好盖在了地上少女几乎衣不蔽体的身躯上,将她外泄的春光和狰狞的伤口一同遮掩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顾震霄才缓缓转过身,玄铁面具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自称玉罗刹的中年男子身上,淡淡地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提出了三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玉家?未曾听闻。”
“你,是何人?”
“她,是你何人?”
“你,意欲何为?”
这三个问题,语气波澜不惊,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仿佛在审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玉罗刹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强挤出来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玉家在这陑?城乃至周边千里,都是赫赫有名的武道世家,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更何况对方还明知故问!
他强忍着拔剑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前辈!晚辈方才已说得很清楚!我乃玉家执事玉罗刹!此女是我玉家罪奴韩雨晴!晚辈要带她回族中受审!”
顾震霄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冷了一分,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你说她是,她便是?你说她盗宝,她便盗了?寡人……我,为何要信你一面之词?”
玉罗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被纱巾盖住的少女,厉声道:“证据?她身上的伤就是证据!我玉家追击的弟子皆可作证!前辈莫非是要包庇这窃宝的贱婢,与我玉家为敌不成?!”
最后一句,已是带上了明显的威胁之意。